桃枝（十六）

莲忱

（十六）

东海岩洞内的烛火摇曳明灭，光影倒映在石壁上，影影绰绰，才使得光线不那么昏暗。

桃枝使用隐身术，藏在石壁后听着前边两人的谈话。女人面色沉静，下意识屏住呼吸。

知晓霁芜同蚩尤勾结之后，桃枝显然对孙婆婆被蚩尤邪灵分身附体这事儿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了。

只是她很奇怪，为何要选择孙婆婆当容器，欺负老人算什么，有本事附身齐天大圣啊。

“霁芜仙君这话的意思是，从此时此刻起，要终止合作，不再为蚩尤大人效力了？”

“是，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而且前面我已经为大人做了这么多事，也足够了。”

“荒唐，此事岂是你一介小仙可以决定的？你就不怕大人冲破封印后，第一个就找你算账？”

“呵呵，算账？你不过一个邪灵分身，连蚩尤大人的一分神识都没有，岂敢置喙我？”

两人的谈话似乎不太愉快，桃枝听着听着，酒都醒了一大半。

看样子，是霁芜不想继续为蚩尤卖命，要终止合作了，也算悬崖勒马了。

不过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竟然不知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的道理。蚩尤是谁，那可是震慑三界，十分强大又恐怖如斯的存在，就算此时还未冲破封印，也是不容小觑，霁芜居然这般小瞧他。

看来，从前没让她参与封印蚩尤的战役，到底让她对蚩尤的实力产生了极大的误解。

桃枝忽然很想笑，但还是极力忍住了，许多年没憋笑，着实有些难受，腮帮子忍得酸疼。

原以为司泷眼光挺高的，到最后居然会看上这种草包，空有美貌，当个花瓶都不够。

简直无可救药！

昏暗光线里，桃枝唉声叹气，怒其不争似的连连摇头。

看这架势，两人估计还要扯一会儿，桃枝原本打算先出去，找个地方休息片刻，然后再叫上晏霏，出动女儿村，来东海岩洞将这此二人一并抓获，也算大功一件。

可当邪灵提到前世自己的封号时，桃枝瞳孔骤缩，指尖微颤。

“啧，若是你有灼华神君一半的脑子，倒也不至于几万年都无法化境飞升，果然，你与她还是相差甚远呐。”

霁芜听到这个名字，眼眸倏地一沉，脸色铁青：“你提一个死人做什么？”

邪灵挑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不会真以为她死了吧？对，她确实死了，但却没死干净。”

霁芜登时表情一僵，羽睫颤动，眼底满是不可置信，随即厉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

还不待邪灵回应，女人美眸瞪大，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亲眼看到司泷用刑天之逆将她捅了个对穿。”

听到这里，桃枝神色愈发凝固，整颗心好像被用力挖出一个大洞，似烈火灼烧，又似万千只蚂蚁爬过啃咬一般，疼痛感愈来愈清晰，随即认命的闭上眼。

是了，司泷亲手杀了她。

连霁芜都看到了。

邪灵嗤笑一声，神情傲慢，顶着孙婆婆的样貌，看向霁芜的眼神却是不屑一顾：“看来，所有人都被长泽神君骗过去了啊。”

霁芜脊背有些发凉，眼底透着破碎的情绪：“可我明明照蚩尤大人的吩咐，偷偷将毒药给了灼华，我谎骗她说这是可以抑制祟气的药，还能缓解头疾，我几乎是日日看着她服下此药的。”

闻言，桃枝觉得心里堵得慌，整个脑子像被炸开一般，似乎有一大堆被遗漏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浮现，随时都能汹涌，席卷而来。

女人顾不上头痛欲裂，揉着眉心，强迫自己缓过心神。

霁芜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祟气，什么毒药？

不是司泷杀了她吗？

难道霁芜才是始作俑者？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桃枝脸色发白，但还是强忍着不适，继续听着。

邪灵分身轻描淡写道：“银华境，生死轮。”

霁芜脸色狰狞，音量拔高，语气尖锐：“到底是何意？你倒是说个明白！”

邪灵分身勾唇：“我笑你自诩一往情深，不过自作多情。”

大抵是被戳破了心事，霁芜险些恼羞成怒：“你休想激怒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继续为蚩尤卖命了，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告辞。”

“想走，那可不行啊，蚩尤大人英明神武，岂能平白被你戏耍。”

“你要如何？”

“自然是留下你的命。”

语毕，邪灵迅速闪现到霁芜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对准了她的命脉。

原本霁芜完全可以对付一个没有实体的邪灵，就算无法消灭他，自己也是可以逃脱的。

可惜，此时的邪灵分身却借用了孙婆婆的身体。

孙婆婆身为女儿村掌门，她的修为自是深厚无比，岂是霁芜能匹敌的。

“呃……”霁芜被扼住了呼吸，顿时无法动弹，出于本能的伸手拍打反抗，发出的声音尤为嘶哑。         

石壁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邪灵掐着霁芜的喉，不费吹灰之力的举着她，一点一点向上提，霁芜想要呼救，却嘶哑着说不出任何话，任由对面的人禁锢着她。

霁芜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

她犯下如此大错，死有余辜，但天庭会惩罚她犯下的罪孽。

而且，桃枝还想从霁芜口中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邪灵分身察觉到第三个人的气息，眼底浮起寒光，满是嗜血冰冷的杀意，立即甩开霁芜，任她撞在冰冷尖锐的岩石上。

霁芜吃痛一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光洁的额头瞬间溢出一层冷汗。

桃枝心中暗道不好。

隐身的时间到了，附灵玉失效了！

待到桃枝反应过来时，邪灵分身已经闪现到了她面前。

桃枝即便想离开，已然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正式交锋，待看清对方的模样后，皆是满脸错愕，同时开口。

“孙……婆婆？”

“灼华？”

桃枝大脑空白一瞬，随即快速眨了眨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邪灵错愕则是因为桃枝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应该待在银华境，等待化形，然后一步化境飞升。

怎么回事，长泽居然把她带出来了？

桃枝率先反应过来，趁着邪灵怔愣的时间，立即施法：“你是谁？为何附身到孙婆婆身上？意欲何为？”

但这点法术对于占用了孙婆婆身体的邪灵来说，无异于弹棉花一般，不堪一击。

邪灵冷笑：“想不到，如今的灼华神君竟这般弱小。看来，长泽也没把你放心上嘛？”

桃枝懒得搭理他，倒是瞥了地上的霁芜一眼，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尽显威仪：“死了没？没死就赶紧起来。”她心想，好歹是天宫的人，总归有点用处。

此话一出，霁芜单薄身躯猛地一颤，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同灼华相处的时候。

是她，她居然没死？

司泷根本就没杀了灼华？

不行，绝对不可以，灼华明明死了，怎么可以活着出现在她面前！

霁芜用手撑着地面，强迫自己仰起头，在看清桃枝的身影后，随即忍着痛缓缓起身，扶着身旁的石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忽然改变主意了，笑的嗜血鬼魅：“使者大人，若你杀了她，之后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邪灵笑得极为放肆：“有趣有趣。”语毕，立即转身给了桃枝一掌，比方才对付霁芜，下手还要狠上好几分。

桃枝眉心微皱，吃痛的闷哼一声，捂着心口，有气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喉间有血腥味猛烈翻滚着，下一秒，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痛感愈发强烈，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昏死过去。

霁芜不紧不慢的拭去嘴角溢出的血丝，不动声色的走到桃枝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红唇张了张，面带关切，但说出的话却格外的刻薄无情：“死了的人，原就不该再回来的，灼华啊，你说对么？”

司泷与她的婚礼大典在即，确实不宜再生事端，未免节外生枝，直接让灼华有去无回才是最好的法子，省得她夜长梦多。

桃枝平静对上霁芜的眸，这才发现，女人眼底满是恨意，随着情绪翻涌，恨意更甚。

看来，她是真的很想让她死。

桃枝不知霁芜为何这般恨她，明明在天宫的时候，霁芜总是三天两头来烦她。两人的关系即便算不上太好，但也不差。

昔日好友，反目成仇，居然是这样的感受，真可笑！

桃枝只觉得荒唐，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叹息一声。

“霁芜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