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血璎珞

龙羽燕

11

午夜，我从噩梦中惊醒，窗外下着大雨,隐隐有雷声滚动。我无声地爬起来，站到窗前，前额轻轻地抵在窗棂上，感受着外面湿润的气息。
还是留下了，向晚的天色，突袭的大雨，和狸狸的伤势。虽然她们居住简陋，对话没营养，还是留下来了。
只有两间屋子，鬼鬼“慷慨”地让我和狸狸睡里屋，小初自然免不了碎碎念，不过鬼鬼和她嘀咕了几句后，她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没有床，地上铺着草编地毯就算充数。这也好，我本就不习惯和人同榻，情愿睡地板。更艰苦的日子我也过过吧，可是都忘记了。生活的奢华和简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心底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骄傲地说“我只住豪宅”，微微苦笑，是这样吗？躺在冰冷的泥土里，还惦记从前的繁华吗？
留在这里，真正的原因是自己不知道往哪里去啊。什么天色，什么雨势，什么狸狸的伤，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啊。

到长安了，可是长安还有我的位置吗？
那个男人，从前只能仰望，现在连仰望的资格也没有了。没有报复的实力，只能怨恨，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实。
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前进的目标，鬼鬼的目标是换个真正的黄金项圈，小初的目标是染个漂亮的发型。我呢？无所谓地死掉，无所谓地活过来，再无所谓地回来，隐隐地羡慕着她们的执着，即使在旁人看起来再无聊，充满干劲地努力，这样的生活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

“想什么呢？”是狸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醒过来，悄悄地站到我身后。
“今天我不是让你先跑吗？为什么跑回来？你又在想什么？”
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过了很久，才听见狸狸细细的声音：“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想，你会不会相信？”

12

“听见你说跑，我努力地往前跑，冲进城门，靠在城墙上，听见外面兵器的碰撞声，那些男人的吼叫声，还有临死前的嘶喊声，脑海里一片空白，害怕地双腿发抖，听着那些声音，突然更害怕听见你的惨叫，虽然我知道你是死也不会发出声音的。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叫你死在这里，你是注定要绽放光辉的人，不可以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死在这些人手里…”
“于是你就冲出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因此死掉？”
“我，我没有想过，不，也许想到了吧，但我怕死，但我更害怕你死了我却没有回头…”狸狸自后面轻轻地环住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去死，那么我去，如果不可以，两个人一起死。”
她的声音是黑暗里是如此飘渺，仿佛很近又很远，夜里说的话是不能够见阳光的吧，宛如做梦的感觉。她也是寂寞的吗？她也在畏惧黑暗的寒冷和孤独吗？

第二天很早我就睁开了眼睛，雨后的天气清新而明朗，早起的鸟儿在窗外的树枝间啁喳。昨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阳光下都象雪花一样融化无痕。
狸狸还闭着眼睛，但她的气色明显比昨天改善了，九转的确是灵药。不过，我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就是不可以用恩惠收买的负恩者啊。

鬼鬼也起来了，精神十足地向我问早安，同时一脸笑容地伸出右手，平摊向上，我哑然，取出银子放在她的手心，她的笑容越发灿烂，合起手：“出来吃早餐哦。”转身蹦跳着出去了。
回头狸狸也起来了，垂下眼帘，又扬起，如鬼鬼般灿烂一笑：“早啊。”
早。我转过头，是下决心要将昨夜的事情忘记了。软弱是江湖路上前行的致命伤啊。

因为小初还在睡觉，所以早餐摆在了外面院子的石桌子上。
“来吃啊，来吃啊。“看见我们，鬼鬼兴高采烈地喊，桌子边除了她，还坐着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太。
我走过去，端起碗：“这就是你说的好厨子做的美食？”我的手指扣在桌边，声音越发冰寒，“长寿面是给宠物吃的食品，不是给人！”



[ 本帖最后由 龙羽燕 于 2006-10-28 09:03 编辑 ]

龙羽燕

仿佛被我的声音镇住，周围全无声息，那一刻，我是含怒的，仿佛要刻意屏去夜间的柔软，我尖锐地质问，这一刻的我宛如磨利的鬼爪，在幽暗里寻找血腥的出口。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我会不会出手杀了鬼鬼？在场的人没有谁有能力阻止我。人命在我的眼里一文不值，连自己生命都看轻的人还会在乎别人的性命？
但一个慵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是长安，这里，是江洲。”是小初，她睡醒了。
宛如一弧清水漫过，我猛然清醒，为这样的小事而萌生杀意，莫非我真的为了心底的怨毒而沉溺于杀戮？回看一眼狸狸，她的眼神飘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得小初的提醒，鬼鬼跳了起来：“是啊，我是骗你的。长安人把这个当喂宠物的，我们，却只能吃这个而已。而这个，也还是靠婆婆辛苦才讨来的…”
我望向那个老太太，苍老的容颜比最干枯的橘子皮还要没水分，佝偻的身躯让她看起来分外瘦小，花白蓬乱的头发，一直低着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是个瞎子。
“我们只能吃这个而已…”鬼鬼的话飘进我的耳中，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不是吗？在痛饮醉生梦死的时候，在放纵击节高歌的时候，在那个人的怀里…我松开了紧握发白的手指，他永远不知道我的生活，一如我不知道鬼鬼她们的生活。

“如果你不习惯吃这个的话，我可以给你去买其他的食物，不过要额外付钱…”鬼鬼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想起了我还是付钱租屋的金主。
我微微地笑起来。

我还是没有碰长寿面，我让鬼鬼打包去长安卖了换包子回来。是比较昂贵的食物，就这样吃掉多可惜。太多人对宠物是比对自己的命更珍惜呢。
说不清为什么，我没有立刻离去，狸狸需要休养，我却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是突然间又不想那么快踏入长安，即使注定了不会安静，但此刻平和的时光也希望可以多一些。

我要鬼鬼回来的时候顺路在PT砍一些竹枝，从前是对金钱不在意的，但现在，仿佛潜移默化中，我也开始对阿堵物开始重视。
然后就在下午，看见鬼鬼背着和她小小的身躯绝不相称的一大捆竹枝仿佛有人在后面追赶似地飞快地跑回来，脸上还有几道爪痕，还没有跑到便大呼小叫：“MMD，你怎么没告诉我那些黑熊精跟花果的黑熊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龙羽燕

狸狸帮我劈开竹子，看凌乱的竹枝在我手中渐渐成型，如果有更多的材料，我可以做各种花样，但现在只能做最简单的漆花竹凳了。
“越和你相处越觉得看不透你，你到底还会多少东西呢？”狸狸拿着做好的凳子，略笑地问。
“有些东西只要学会就很难忘记啊。”我轻轻地一笑。

“一个凳子4W，你一天可以做多少个呢？”鬼鬼举着一个凳子在凳子堆中兴奋地跳来跳去，“还会不会做其他的？更高级的会不会做？”
小初照例在睡觉，除了吃饭，很难叫她从席子上爬起来。我很想做个床，结束席地而睡的历史，但这要等到搬到长安以后。
“鬼鬼，你一天是要保50次镖吧？”
鬼鬼听我问，神气地挺起胸：“是100次，小初的那份我要帮忙保了，每天保证50W，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阵书可得哦。”

100次，50W！我几乎跌倒在地，对鬼鬼刮目相看，一次5000两的镖也亏她跑得那么兴高采烈。不知道长安的房子多少钱，我们的钱够不够？
我们？我猛然一惊，为什么是我们呢？狸狸也就算了，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将鬼鬼她们计算在内呢？
但是转头看见鬼鬼灿烂的笑容，仿佛无法将她排除在外般。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我的心，那个人的可怕，不仅在于自身超卓的实力，更叫人无法忽略的是他背后庞大的帮派啊。如果想要报复的话，那么我是不是也该搜罗我自己的势力呢？

这样阴暗的念头，将身边的人列为算计不是曾经我最厌恶的行径吗？但这样的念头升起就挥之不去。刹那间，喉咙干渴地仿佛被火灼烧，想要看见那个人挫败的表情，成为我最深的渴望，不管要饮多少的血，只要可以止渴。
狸狸的手指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冰冷地，那一夜后，她的手指便再无暖意。
骨精灵的手指是永远冰冷的，因为我们本就无血。但是狸狸，一只狐狸，原该是她吸别人的血的，是什么抽干了她的血？

第一个要算计的是不是她？
收敛心神，冰冷的眼神扫过鬼鬼和屋中的小初，就这样吧，不指望忠诚，让上天来安排今后的际遇！

绡紫

..我看完了,偶像,你就告诉我吧,你以前在哪发的贴我要看
看得我想哭

龙羽燕

酒店中人满为患，尽是来避雨的人，还是鬼鬼眼疾手快，占了一张桌子，我们刚踏进门，后面的雨已经瓢泼似地洒了下来，若是慢得半步，不免挨淋了。
那小龙渐离也跟着我们在桌边坐下，他抹过了脸，但半黑半白，更是好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大家只顾笑，也忘了叫他起来。
一转眼，看那老牛在店口探头探脑，却似逡巡着不敢进来般。心中一软，招手叫他过来，狮陀岭的卖相虽不好，但也是不逊色于大唐的高攻门派，只是前期辛苦些。但我们这群人，也是凑巧在一起，且看眼前，也不要那般挑剔了。

鬼鬼嘟着嘴为老牛让开位置，老牛对她甚是畏惧，诚惶诚恐地只坐了半个屁股。
近看，其实这老牛也不老，毛发虽然粗豪，眉眼却显出一番细腻，若收拾得当，也算一牛美男。
轻咬住唇，按捺住心中的笑意，侧脸望出去，外面的雨顺檐而下，密如织帘。心中一叹，今年长安的雨水恁多。

只听老牛结结巴巴地道：“俺，俺叫街边卖番薯…”
坐在对面的小初一口茶笔直喷出来，正喷他一脸。
再也忍不住，莞尔着摇头，这老牛的娱乐性还真高。

鬼鬼却不笑，板着脸擦去桌上的茶迹。
老牛更显窘迫，擦了擦脸上的茶水，红着脸道：“俺小时候家穷，卖点红薯补贴家用…”听他颠三倒四地说完，才知道，他虽然入了狮陀岭，但家境不好，交不起学费，也买不起好武器，虽然用功勤谨，和同等级比，却错差太远。加上他为人木讷，不擅交际，也没什么人帮衬他。眼看混到六十，一事无成，心一横，出了狮陀岭来长安碰碰运气。

但长安物价奇贵，他不擅生计，旁人也总是嫌他伤害低，给他白眼。今日见我们招人，便不顾一切应招，若我们不收留他，他今晚就得睡街边。
刚听到他说没钱，鬼鬼已经跳起来：“不行，我们…”
截住鬼鬼的话：“他的钱我出。”只要他勤谨，原来是找不到诀窍，但现在有我指点，钱是可以赚的。

旁边小初兴致勃勃地问：“你就在狮陀岭混到六十，奇迹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奇迹存在…”
街边卖番薯躲闪着小初的眼神，仿佛多看一眼都叫他越发害羞。
我叹口气，小初说得对，这还真是个奇迹：“我们可以收留你，但皆是女子，不大方便，所以你只能睡在院子里…”

渐离突然插嘴：“他可以和我住在一起。”说着，亲热的搭住街边卖番薯的肩，“兄弟，从此我们是一家人了。”
街边卖番薯想闪开又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道：“兄弟，俺不好这一口的…”
一怔外，皆是掌不住的笑，鬼鬼一边咬着小白牙笑一边举起茶盘挡下小初的喷茶，小初好容易咽下去，喘着气道：“哎呀，哎呀，太可乐了，这样的人才一定要收，收下啊。”

只有渐离的脸色阵红阵白，恨恨地大力一拍街边卖番薯的肩：“切，你以为你谁啊，本帅哥只爱美女的…”
眼光余处，狸狸也在笑，但眼底的阴霾却散不去。有些微的怜惜也有不耐，江湖上风雨还多，这样就留下阴影了吗？我可是顾不全别人的，我连自己都顾不得的。

龙羽燕

笑闹中，忽然听见一个不谐和音，大家的目光一起集中到街边卖番薯身上，街边卖番薯的脸红得不能再红，以蚊子般大小的声音道：“俺，俺三天没吃饭了…”话音未落，又是“咕~”一声。
小初大气地一挥手：“这顿我请了，小二，来十笼包子。”
鬼鬼立刻条件反射地捂住钱包，听小初说出数字，脸色才松下来。

包子一上桌，街边卖番薯也顾不得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目光投注门外，雨没了刚才的声势，但依然连绵不绝，竟是没完没了。这样的下，今天可什么也做不成了。偶然有少年男女嬉笑追逐着跑过，溅起一路的水花。我的心情也似是湿润起来。
十笼包子一扫而光，街边卖番薯还意犹未尽，不待他开口，鬼鬼主动叫道：“小二，再来十笼。”

这回街边卖番薯眼睛也红了，嗫嚅着对鬼鬼道：“俺知道你的心也善…”
“什么啊！”鬼鬼仿佛被踩到般叫起来，“赶快给我吃饱，然后跟我保镖去，你吃我的，起码跑十倍还来…”
番薯不再说话，低头吃包子，但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表情依然叫人一眼看出他坚信鬼鬼是好人。

手指轻速地抚过桌子，忽然好奇，在这个憨厚之极的老牛眼中，是不是我们全都是好人？
我们给他吃，还要给他住，那么我们就是他眼中的好人了？
对一个人好，就是这个人眼中的好人了吗？
那么，分明我不是好人，因为我从来不相信，无论对自己有多好。

“番薯以后是跟我们在一起了，你呢？”我问渐离，“你知道我们这样的队伍更需要的是龙宫，而你作为天宫显然是不合适的，你有什么打算？”
渐离迅速地瞟了一眼小初，后者正笑吟吟地看着吃包子的番薯，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沮丧：“都是这样的理由，要龙宫不要天宫。不过，我相信，风雨之后终见彩虹…”说到这里，声音又昂扬起来，“我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天宫的。”
微微一笑：“舒自天也只一个，你看到他现在的风光，你可知道他背后奋斗的艰辛。”一顿，“既然你有志气，那我们也拭目以待好了。”

渐离眼睛转了转，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小初的腿，悲叫一声：“大姐，你们就收留我吧，我能吃苦会干活卖相也很好，那头牛你们都要了，多我一个也不多啊…”
垂下眼帘，将笑意扼杀在眼底，这小子分明是七分做戏，要不为什么偏抱住小初，一张脸还蹭来蹭去。
小初一呆，唇角随即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一手倏地伸出，抓住渐离的耳朵一扭，让他转对鬼鬼：“做苦力我们自然是收的，鬼鬼以后他就归你调教了。”
鬼鬼一声应诺，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手指还扳得咔咔响，显然对适才渐离占便宜的举动很不满，准备叫这送上门的免费劳工真正尝尝她鬼鬼敲筋吸髓的手段了。

龙羽燕

“小二，我看你这生意是不想做了是不？”门口传来一声怒斥，却是竹心月，真有曹操禀赋，说她就到。
小二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去：“哎哟，怎么说的，竹大小姐好久没来了，我这眼拙，没第一时间招呼您，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人一般计较，楼上请…”
竹心月冷哼一声，却不上楼，侧身等着，原跟在她身后的人踏上一步，面上罩了层轻纱，叫人看不清容颜，但身段苗条，白衣胜雪，腰间悬着青藤玉树，落步轻盈，片尘不起。右手倒提一把湖水绿点白花的苏伞，仪态闲适中透着雍容。

一见此人，店小二本来恭敬的态度越发做到十二分，更透露着热忱和巴结，接过对方手中雨伞：“玉夫人，不知道您芳驾光临，楼上雅座伺候着呢，您请…”
对方略顿了顿，面纱下的目光似是扫过大堂每一个人，随即便径上楼去了。竹心月却绷紧了脸，笔直走过来。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紧了紧，身旁的狸狸身子也震了震。

要挑衅吗？在这里？
竹心月却没有动手的意思，站在我们桌前，直对着我，冷冷地道：“上楼，颜姐要见你。”看我不动，又道，“如果你希望你的秘密大家都知道，那也随得你。”
威胁吗？站起身，按住欲起的狸狸，竹心月已道：“你一个人去。”说完，更不多说一句，转身上楼。

我的秘密吗？扫过桌上的人，旁边的小初和那个墨骨早已停下了争执，都看着我，番薯还是脸薄，低下头用一只眼偷偷瞄，鬼鬼却肆无忌惮地瞪着，眼睛里热切地仿佛已经在盘算我有什么秘密可以卖什么好价钱。
我的秘密吗？只是不想记起的东西，算不算秘密？
一句话，就叫这些人跟我生出隔阂，不过，本来就不是完全信赖的，眼前，还是要上楼。

竹心月守在二楼雅间门口，见我连话也索性不说了，只一指，叫我自己推门进去，自己反手带上了门。
哦，是连她也不能听的话吗？

小二口中的玉夫人，竹心月口中的颜姐，已经取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端丽的美人面孔。
我的平静，反而令她有些吃惊，露出意外的表情，但一放即收，笑道：“顾青宁，好久不见！”
那样温和亲切的声音，叫出那个名字，胸前的璎珞猛然灼热起来，烫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瞥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这个发现叫我立刻的清醒，我怎么能够在这种人面前失态？
不等她说，径自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请叫我离离。”

龙羽燕

听见纷杂的脚步声，忍着手臂的疼痛站起来，突然一个趔趄，狸狸抢上来扶住我，看我手臂上清楚明显的一片乌黑，其中还流转着金色，看来诡异而不妥，不由露出担忧的神色，对她安慰地一笑：“没事。”
旁边番薯突然道：“是普陀的紧箍咒，这种劲力伤人后，如跗骨之疽，慢慢地将中者的精力一点点磨去，最是厉害不过。”
诧异地瞧了他一眼，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见识。

狸狸抢道：“怎么治？”
番薯搓了搓手，窘迫地道：“我只是见有同门中过被抬到师傅面前，师傅也没办法，只叫自己运转心法，这个紧箍咒是有时限的，如果运气好，挺得过就过了，如果运气不好…”
“那到底要多长时间？”

“这个，好象跟施展的人的功力深浅有关…”
“刚才出去的是江湖美人榜上排名第六的玉夫人洛凌颜吧，她是自岳伶澜之下最有名的普陀弟子，要是她出的手，看她腰悬青藤玉树，功力起码在120级以上，而且很可能只在更上，不在更下…”那个童身成颜的墨骨居然也跟了上来，“你就祈祷吧。”
“祈祷什么呢？”我微微地笑起来，“她杀不死我的。”

我的从容倒叫墨骨吃了一惊，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一番，不说话了。
倒是狸狸依旧忧心忡忡：“真的不要紧吗？”
我不答，小初已笑道：“今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有话回去再说…”

赞许地望一眼，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初回我一个伶俐的眼风，似是欣喜似是得意。
推开狸狸，我自己可以走。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住了，但街上越发泥泞不堪，略一踌躇，毫不犹豫地踏出去。

龙羽燕

甫进院门，便嗅到一阵清香，却是花坛中所种的茉莉花开了，其他白玉兰也是欣欣向荣，被水一洗，越发清新可人。
院中原有石桌石凳，只是容纳不下这许多人，望一眼墨骨，渐离番薯也罢了，原说要随我们一道的，但她又为什么跟来呢。
暂不理会，鬼鬼已进屋去搬了椅子出来，狸狸也帮忙。须臾大家便已坐定。小初忽然拍手道：“好象少了什么啊，几个人对着空桌子好生冷清啊。”

“刚才酒店里我带了几坛女儿红，不过，有酒无果品也不好，现在正是西瓜大熟之日，不如我们去买几个西瓜，既解暑又风雅…”一边说，墨骨一边取出四坛女儿红，难为她小小身子，带在何处居然也未教大家看出。
渐离随即叫好：“野外也不远，就叫我跟小…呃，番薯一起去买吧。”
鬼鬼头一扬，手指取伸不定：“谁掏钱呢？”

渐离苦笑：“当然是我。”
鬼鬼嘻嘻一笑，不再说话。
渐离偷偷瞄一眼小初，扯着番薯出门去了，隐隐听番薯问：“你有钱吗？”
“笨啊，西瓜那么多，我们拿两个，王婆怎么会知道啊…”

扫视余下几名女子，除墨骨外，虽然原立定要利用她们的主意，但今日酒店一场落在她们眼中，她们心中又作何想法呢？尤其是狸狸，对我的秘密，她从前就很有兴趣的。
我的秘密，心中微微苦笑，现在还算是秘密吗？
我的眼神掠过狸狸，反是她先开口：“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的事，而过去也就过去吧…”如此柔和，我的心神一震，但她眼神中的些许凄苦却透露出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只是，她情愿体谅我。

小初耸耸肩也道：“那个什么竹心月一看就叫人讨厌，我们好歹也混这么久了，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从前，那只是从前了，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鬼鬼也举起一手道：“我只对赚钱数银子有兴趣，对别人的事半点兴趣也没有。不过，你的秘密应该不是什么传说中大宝藏的下落吧”

微微叹口气，已经听到渐离仓促的声音：“关院门，关院门，哎呀，别关，我们还没进去…”语声未落，他已经蹿了进来，将怀中的西瓜往鬼鬼方向一抛，转身接过其后番薯怀里的西瓜，一脚将门踢上。
转过身，看我们的目光，尴尬地一笑：“没什么，没什么，谁想到卖西瓜的还养了几条恶狗…”
旁边的番薯呐呐地道：“我都说不要摘那么多，你非要摘…”

他们带回来的西瓜还真不少，总有十来个了，难怪被人家的狗追，八成还真是做了顺手君子。
鬼鬼兴高采烈地拿刀将西瓜剖开，分给大家。
王婆家资千万，小小西瓜也当不了几多，全当这次吃白食了。取过一牙，甜沙爽口。

龙羽燕

虽然酒质拙劣，但大家兴致不减，仿佛全然忘记了刚才的话题，只顾着喝酒吃西瓜，小初和墨骨还似模似样地划起拳来，不过墨骨的拳法实在是不忍目睹，连我都看出小初很菜，依然能将她灌得直翻白眼，到最后，我们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装，四坛酒大半都到她肚子里去了。
喝到七八分，墨骨突然在桌上重重一拍：“我，墨骨啊，不是煮汤烧菜的蘑菇，是墨骨，黑色的骨头…”想必她的名字谐音为她生出许多误会，因此酒醉也不忘记说明。
“骨头是黑的，可是我的心不是黑的。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大家却疏远我，”她的声音低下去，“是因为我长得难看吗？这不是我的错啊…”

小初的酒意也有五六分了，搂住墨骨的肩头，咯咯笑着说：“我们没有疏远你啊…”
墨骨精神一振，大声道：“我自恨不能如常人正常长大，所以游走天下，我不求武技惊人，不爱财富珍宝，一门心思只搜罗江湖美人逸事，终于让我将美人榜上十大美人隐事搜罗大半，编成遗香集，此生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小初的眼睛明亮起来，从身上取出一卷书：“莫非这个就是你编写的？”

墨骨瞄了一眼，嗤笑道：“那些都是官方言论，全是溢美之词，而我写的，全是背面隐私，虽然十大美人凋零过半，但现在活着的都有权有势，泄露出去，只怕立刻要杀我灭口。纵然不理，肯定心中也十分介意，怎会任我流传…”
小初的眼睛更亮：“我就是最爱看那些名人事迹，若是不为人所知，那简直最好，不知道能不能讲述一二…”
墨骨大笑道：“看你随身带书，又如此说，跟我是同好中人，反正现在书大致已成，说一说也无妨…”

墨骨划拉着桌上的西瓜，沉吟道：“江湖英雄辈出，美人自然也不少，自从有好事之徒编成美人榜，列举了其中最著名的十位，而这十位也因为此榜的广泛流传更加著名，地位愈加不可动摇，不过这十位虽然多有争议，但也的确各有不凡之处，决非仅以美色动人…”
她双颊晕红，酒意未消，但说到平生所好，却是滔滔不绝。
“这第一位…”她一瞄小初。

小初抢道：“是昔年自号粉艳侯的月无波，时人称其‘却扇一顾，倾城无色’，风华绝代，竟不能以言辞相形容，天下英雄，莫不以得见其一面为荣。而江湖美人，亦见其失色，俯首服其天下第一，而其身后也是声名不衰，再无人能出其右者，故此还是榜上第一…”
墨骨击节长叹：“恨不能早生数十年，一睹风采，死而无撼。不过月无波在时，也是长年隐居不出，能见其一面者少之又少，或者说其清华自重，不肯介入俗世风波，但我追索细史，见越倾城曾评价月无波是‘身在红尘外，心在红尘里’，越倾城也是当时才女，名动一时，更据说与月无波有不为外人道的关系，所以此言应非无的放矢。而且月无波真如她表现的深居简出，纵然无双丽色，又怎会有如此大名？”

“世人只见她光华耀目，却不见她一手握势，一手掌财，势倾江湖，财雄天下。举手间风云变色，她却弹指轻笑…而最令人惊佩的是大凡女子难逃情爱纠缠，粉艳侯却从无私情流露在外，或许是一代佳人，世间没有男子可以配得上她，据说她曾手书自歌自舞自徘徊，且喜无牵无碍，洒脱自然。不过，也可难说，也许是所以秘密全随她而去，叫我们无从知道她是否为人动过心留过情。但她生前遗世独立，身后声名不朽，第一美人名至实归。”
听墨骨娓娓道来，小初的目光多了几分狂热，狸狸也听得如痴如醉，却叹口气道：“如此之人，高若云端，真是只可追仰不能亲近啊，想来也是可怕呢。”
鬼鬼却道：“不知她的财富怎么来的，下落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