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川录》媚水狐
出了长安西城门，便是大唐国境，临近江州有河名“川水”，为河水终年不见枯竭之故，河面宽广河水汤汤。有山中樵夫于川水河畔得一明珠，大如鸡子，光华灼灼，只是此处风土并非适宜育蚌产珠，自古以来便不曾有过珍珠出产的记载，寻常珍珠况且不得，何况如此举世罕见之宝，一时间传为奇事。后此明珠进献金殿，帝喜，以水怀珠为媚，遂改川水为媚川，媚川之名，流传至今。 媚川之畔，古树参差，奇花异草亦是数不胜数，原本便是罕有人烟的清静之地，随着草木花草愈长愈盛，渐渐的更是连打柴捕猎的人都少来了。 媚水狐本是盘丝岭的小小狐狸，修行略有小成后便偷偷溜出盘丝岭，想瞧瞧其他修为颇高的姐姐们常说起的十里繁华长安城，想看看那些“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红尘俗事，却在路过媚川时被这里风景迷住，不愿再离去，这一住，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多年之前，媚水狐应雷劫险些命丧黄泉，方才修成人身便被打回兽形，被路经媚川的逍遥生救下，带回化生寺疗养，毕竟佛门净地有佛光庇佑，她为妖兽实在受不得，伤势稍好便要匆匆离去，临别之时逍遥取出避水珠相赠，笑言媚水狐你终日在水畔嘻闹，媚川水势又极深，万一失足可就浪费了他这一番救治了，这避水珠你就留着玩耍吧。 后来九天之上仙子舞天姬为找寻不慎落入下界的瑶草果实下凡人间，终于在媚水河畔找到，却发现果实入土已经破土发芽，只能在凡间等候十年，等得瑶草再度结果才能回天庭复命，可是未至五年，仙子却突然离开不知所踪，不久之后三界流言四起，都说仙子因入邪道被封印于北俱冰层之下，为此魔族统领身死魂散，龙族太子亦龙珠破碎一生修为尽数化为乌有。此后徒留狐狸每日里照看仙草，时常常思念起仙子昔日在媚水河畔踏歌起舞的姿态，空留无尽唏嘘。 这样的日子没能延续多久，惊蛰刚过，江州城突然爆发瘟疫，毫无来由的疾病速度蔓延了整个江州，每日都能传出数十人病丧的消息，原本和平安宁的城市突然就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甚至林中走兽都少有出没，狐狸每日守着瑶草不敢稍微离开林子，终日不安。 长安城中，有古刹化生寺，多有佛法精深大慈大悲得道高僧，不忍城民受疫病之苦，组织寺中善医道的众人前往江州，而多年前救媚水狐的逍遥生便也在这些人之中。 得知这消息后狐狸每日便开始在媚水河畔等待：欲达江州必渡媚水，可是这些年媚水河道拓宽不少，河流也变得湍急，过河变得有些危险，其他人即使顾不得，可却一定要守的逍遥安全。毕竟若无他当年施救何来今天的媚水狐。 第二天傍晚，狐狸隔着河水便依稀看到了一群人到了渡口，便将避水珠缚在腰间，潜水穿过媚川，到达对岸，探出头望渡口张望，果然是他们，但凡僧侣，多有佛光护身，媚水狐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的望着，思来想去只能等待入夜佛光稍褪再将避水珠交给逍遥才是最为稳妥，夜晚行舟多有隐患他们肯定是明日天明再起航。偷偷上了岸回头打量自己美丽的尾巴上果然一滴水珠也没有，心满意足的找了一个隐蔽的所在准备勉强着过一夜。 可是逍遥一行人担心江州城中百姓病情，见夜色清朗明月当空，和船夫商量了一番居然决定连夜渡河。狐狸被船桨打水的声响吵醒，见船已离岸，紧跟着就钻进水里紧紧跟在船侧。“既然无法将避水珠交给他了，我就给他这一路做一次护航。” 船行至媚川中央，狐狸在水中突然觉得不安，抬眼看对岸，丛林密处的瑶草幽幽散发出诡谲的光芒，全不似平常的柔和安宁，狐狸大惊，瑶草是九天灵物，不会平白无故起异像，心中害怕，刚想从水中跃出却被媚川抢先一步，河水自起带着狂风大作高楼般的浪头便向船身扑来，狐狸踩水而起，运气一身真气把船逆着激流往后生生推出，躲开巨浪吞没之灾，自己却被即刻到来的巨浪重创，被狂风卷上半空，身似枯叶，飘飘荡荡，以为性命难保之时，却突然听有一声清啸由远及近，红衣金翅的仙灵身似流星从旁掠过，在滔天的巨浪中腾挪闪避，长杖之下似有千钧之力将对方攻击尽数化解，狐狸被一朵祥云接住，茫然中回头却见白袍的神将眉头紧蹙冷眼看着媚川。 竟然是……二郎真君！ 可媚水狐此刻在意的只有船中逍遥生的安全，看那船在滔天的浪头中颠簸便想前去搭救。 “媚水小狐，本座劝你，修行不易勿要自寻毁灭。” 狐狸心里一惊，确实以自己修为，别说救人，即使稍微靠的近怕是也会受到波及命丧当场，难以成事。 见羽灵神始终无法引出深藏水底的元凶，二郎神解下自己披风，咧咧狂风瞬间将披风卷走送到羽灵神身边，羽灵神裹了披风钻入水中，媚川瞬间平静，媚水狐跳下云头跑向仿佛时刻会分崩离析的船舱一看，哪里还有一个人影，一瞬间媚水狐觉得自己心里也和这船舱一样了，满室惨然，魂不能守舍，满腔心绪不知如何排解，怔怔的望着眼前一切不知所措，没多久只觉地动山摇站立不定，被哮天犬拉扯着躲到二郎神身后。 媚水之上，羽灵神身披白色披风，满身血污，长杖空悬正在捻诀布咒，脚下媚水河水惊涛四起声如猛兽厮杀咆哮。 “这……是做什么？” “封印水灵。” “……” “媚水下有灵脉贯通，水得之化灵，自得思维，若向大善修炼即成可得人身，洛神便是如此。为恶者，常择其他生灵可用者化为自身修为，媚川为人帝赐名，不可填毁，只能将水灵诱出封印。” “那他们便……连尸首也不能留下吗？”终于回过神的媚水狐却发现最后的一丝安慰都消失不见。 “媚水小狐，我知你感恩图报，不过凡人生死自有天定，不可执着。舞天姬犯下大错功德尽毁，令人扼腕，你二人皆与这媚川缘分不浅，你切不可再因看不破红尘俗事断了自身机缘。” “媚水狐一林间妖灵……何来机缘……”媚水狐喃喃自语，羽灵神仍在封印媚水，想它转眼间夺走了自己人世间最后一位珍惜之人，结局不过封印而已，激战过后的媚水两岸一片狼藉，只有瑶草在风雨中孤零零的摇曳，诡谲的光芒在夜色中更显得阴森恐怖。想起那晚雷劫过后也是这样的景象，自己蜷缩在角落之中奄奄一息，模模糊糊见有人举伞提灯走近，灯光在身边停下，白衣的少年脱下外袍，仔仔细细包住重伤的自己，藏入怀中一步步走出这片废墟。 媚水狐跳下祥云，落在瑶草旁，昔日仙草如今被媚水恶灵沾染，失了先前的熠熠光华，狐狸像往日一样轻轻为仙草擦去草叶上的积水，舞天姬临走前夜，自己也是这样为瑶草擦着叶片上的露水，仙子在一旁泣不成声：“我不甘心呐。” 我也不甘心呐。 他一世礼佛，却落得尸体无存的结果，说什么行善修善不过欺世的言辞。 扯下腰间的避水珠，媚水狐将瑶草连根拔起一口吞下，伴着二郎神的怒喝在三尖两刃刀下灵巧的闪避开，仙草入体修为大增的她转身便向羽灵神冲去，媚水狐知道羽灵神有二郎真君披风护体刀枪水火不能近身，只回身长尾横扫要夺他长杖，羽灵神封印未成眼见武器即将被夺，一声清啸展开双翅卷起狂风大作，腾空而起足尖在长杖轻点远远跳闪开，长杖化为长弓被劲风送到羽灵神跟前，羽灵神搭弓如满月看准媚水狐却被二郎神喝住。媚水狐乘机跳入媚川，翻起河水尽数往两岸冲去。 “媚水小狐休得胡闹！”真君急冲入媚川没许多功夫已经拎着奄奄一息的媚水狐翻上云头。 “孽畜你是要这两岸生灵都给逍遥生陪葬吗！” 媚水狐不置可否，也不挣扎，用尽最后力气，调动满山土石纷纷滚落媚川，媚川河水方才已被冲上两岸，此刻又遭山石填埋虽然二郎真君和羽灵神全力维护最终也只剩下浑浊不堪的一条浅河，川中水灵被彻底毁去。媚水狐将被水灵沾染的瑶草吞入腹中，自己命数便和媚川水灵合为一体，此刻也早已功德丧尽，难入轮回，魂魄消散流连林间不去，化作螟虫，饮风露，食草汁，朝生暮死。 媚川一夜巨变传遍大唐，可又有谁知是为何。 又过了几年，媚川水源枯竭，渐渐的便没人再记得大唐国境江州城外曾有大河名媚川，河水汤汤，观之神怡。 ———————————————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