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区——紫荆城 ID:32054788 昵称:花薰】 【楔子】 (0) 隋朝末年,炀帝连年大兴土木,对外不断用兵,繁重的徭役、兵役,使得田地荒芜、民不聊生。各地人民揭竿起义,形成群雄割据,军阀混战。一时之间,狼烟四起,民怨沸腾如遍地烽火成燎原之势,无限蔓延。 公元618年,三月十日,叛军入城,炀帝闻变,匿于永巷。驱之出,至天明,押至寝殿,缢杀之。 (1) 那一天,她的世界一片血红。 檀木为梁,水晶为灯,珠纱为幕,范金为柱。万斤白玉铺地,千枚珍珠雕栏。沉香木床边悬着无尘帐,帐上点缀着一颗颗玲珑剔透的血红玛瑙,榻上镶嵌南海紫晶、铺设北雪貂绒,叠着冰蚕丝被。殿中宝顶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 女孩身穿一袭绯红色纱裙,坐在榻上,双腿悬空摇摆,宛如划水。纱裙做工细致精美,肩领、长袖上绣满了朵朵娇艳的幽兰,胸口红绳系着蓝珠玉佩,裙摆镶着金丝黑边,三千青丝随风飘起,腰间流苏锒铛作响,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黑一红,透过层层珠纱,越过长长台阶,天真无邪地看着宫殿外血红的一切。 密密麻麻的甲士手持长戈汹涌入宫,明晃晃的矛尖穿体,血如花瓣朵朵绽放,放眼望去,宫女、宦官、内侍、及后宫的才人昭仪等等,竭斯底里的悲呤此起彼伏,一个个的接连倒在血泊里,大片大片的兰花花圃被浸染鲜红,“滴滴答答”地划落着殷红的血水,顺着青石台阶流下。从天空往下看去,仿佛整个宫殿在流血。 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飞檐廊柱,血红的尸骸满地。 (2) “小公主。”一名伤痕累累、满身血渍的将军跌跌撞撞地闯入宫殿,单膝点地,“末将终于找到您了。” “那潇潇的……”女孩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一黑一红,“……父皇和母后呢……” “末将无能,皇上和皇后不幸遇害了。”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随即焦急起身,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时间不多了,叛军已攻陷洛阳城,后宫岌岌可危,请小公主速随末将离开!” 话落,“哈哈,想不到这里还有两个漏网之鱼。”一个豪迈的男性声音从宫殿门口响起,将军脸色一沉,下意识地转过身,只见来人虎背熊腰,身穿钢甲、腰系乱咬牙,手握八卦宣花斧,脸型方正,浓眉大眼,留一缕络腮胡子,大步流星地踩着台阶,节节登高而来。来人每近一步,将军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只是片刻过后,将军脖颈血管鼓起,额头青筋狂跳,拨出佩剑纵身跃起,大叫出声,“此人乃是‘混世魔王’程咬金,小公主快跑,末将拼死一战,也会尽量给公主殿下拖延时间。” “喔,气势不错。”程咬金笑眯眯地抡起八卦宣花斧,挡下迎面而来的将军剑击,与之交战,剑斧纵横。 女孩却是恍若未闻,一黑一红、两颗异色的瞳孔微微颤动,樱唇轻启,喃喃低语:“……父皇和母后……不幸遇害了……再没有人会爱潇潇了……”紧接着,一行清泪从黑色瞳孔潸然落下,而另外一颗红色瞳孔却是的没有一滴泪珠溢出,诡异之极。 未到十个回合,程咬猛地一脚踩在白玉铺成的宫殿地板,抡起八卦宣花斧,从上至下,一气呵成地砸在将军的头上,“噼里啪啦”头骨和血肉碎成一地,白色的脑浆和殷红的血液顿时炸裂开来,“噗噗噗噗”喷溅了整个宫殿屋顶,血水顺着殿中宝顶处的夜明珠“啪嗒啪嗒”地砸落而下,飞溅在女孩的纱裙和脸上。 似乎在那一刻,女孩眼中除了血红的颜色,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所有秩序,礼崩乐坏。 (3) “真是废物,这才不过十招就挂了,不过,这个废物既然称呼你为‘小公主’。”程咬金随手提起八卦宣花斧在半空一旋,甩干上面的脑浆和血肉,重新落到手中,神色狰狞地笑了,“那也就是说,你是炀帝最小的女儿吧。” “……是你杀了……”女孩黑瞳一闭,只余红瞳看着程咬金,“……潇潇的父皇吗?”说话的同时,红瞳仿佛有魔力一般,发出耀眼的瑰红色光芒,摄人心魂。 一瞬之间,程咬金的眼中也出现了瑰红色光芒,呆如木鸡地站在原地,怔怔地道,“不……不是俺杀的……是宇文……”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一根细若发丝、快如闪电的银针插入程咬金的后颈风池穴上,霎时,程咬金眼中瑰红色光芒散去,瞬间清醒过来,头也不回,脸色难看地说道:“孙婆婆,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话落,宫殿门口,一名花白头发的老妪佝偻着身子,杵着一根龙头拐杖,步伐趔趄地走了进来,边走边叹气:“唉,程咬金啊,你就是不懂得尊敬长辈,要不是老身及时赶到,你就差点被一个小女娃娃给摄了心魂了咯。” “什么?”程咬金脸色一变,随即看向床榻上的小女孩,八卦宣花斧在手心紧紧地握住,额头溢出豆大汗珠,目光森冷,“想不到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居然会使用妖魔鬼道中的摄魂之术,此女,留不得。”说完,程咬金一步上前,手挥八卦宣花斧,劈出一道刃风,刃风极快,将白玉铺成的地面直接划开一道长长的地缝,层层珠纱破碎,转瞬没入榻上女孩的眼眸。 ……父皇、母后……潇潇来陪你们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的话……会来救我吗……女孩一动不动,一袭绯红色纱裙坐在榻上,睫毛微颤,神色凄迷。 (4) 忽然之间,女孩的床榻前,一道血红色的身影从地底遁出,头戴大红兜帽,低着头,露着一对血红色的爪子,双肩忽然一颤,背后弹出一对黑色的蝠翼,“唰”地一声,稳而准地挡住了劈来的刃风。 女孩看的呆了,瞳孔渐渐放大,天真地问道:“你是来救潇潇的天神吗?” “呵呵,我可不是什么天神,我是来自无名鬼域的鬼,你可以叫我——吸血鬼。”吸血鬼的声音有些莞尔,大红兜帽下低垂着身子,露出一对血红色的爪子,背后一对黑色的蝠翼挡在女孩的面前,遮蔽了一切血色的画面,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鬼吗?……如果你是鬼的话,那么还要神做什么……女孩怔怔地想着,渐渐的……下意识地樱唇微扬,笑靥如花。 “大胆!俺管你是什么鬼,敢管俺的闲事……”程咬金怒道,挥舞八卦宣花斧迎面而来,“……就是自寻死路!” 然,吸血鬼身影一闪,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女孩面前,红光移动很快,再次出现之时已经来到程咬金的背后,露出血红色的爪子,探向程咬金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后颈。随即,只听“吱啦”一声,一片血肉模糊的皮肉从脖颈处被撕下,程咬金发出“啊”地惨叫声,孙婆婆脸色一变,素手连弹,朝着吸血鬼掷出十余枚铁蒺藜,吸血鬼不得不避,飞速退后中,却是轻‘咦’一声,嘀咕道:“脖颈居然没有被穿透,仅仅只是掉了块皮,好强大的肉身……” “啊!可恶,你究竟是什么鬼,居然敢伤俺!”程咬金捂着脖颈处的鲜血溢出,孙婆婆步伐趔趄地走上前,从袖口处掏出一方木盒,取出一粒暗红色药丸,塞入程咬金口中,“这是小还丹,赶紧服下,对于补血疗伤有奇效。”丹药入口即化,丝丝清香弥漫。 大红兜帽下的吸血鬼低垂着头,黑色的蝠翼“扑闪扑闪”地扇动,对着程咬金低沉道:“做为凡人,能将肉身修炼到这一步,的确很了不起,不过,再强,终究你也只是一个凡人。” (5) 少顷。 “敢小瞧俺,俺劈了你。”程咬金脸色发红,发丝纷纷竖立,全身忽然冒起丝丝血芒,“横扫千军第一斩·焚地。”话落,八卦宣花斧在程咬金手中旋转,形成车轮状,“滋滋”发出高温焦作的白烟,紧接着朵朵火花在绽放,变成了一道火焰轮舞,呼啸而来,所过之处,一片黑色焦土。 “不好……”吸血鬼目光一闪,化作一道红光,退回到床榻边,将女孩拦腰抱起,背后黑色蝠翼猛然一挥,如同飞鹰展翅,顷刻穿破屋檐而出,霎时间冷风扑面,呼呼而来,女孩呆呆看着下方越来越小的血红宫殿,黑色瞳孔不知不觉地落下一滴泪水。 不过,那滴泪水还未坠落地面,在半空就被冲天的火焰轮舞蒸发,就像这个宫殿的倒塌,一触即燃。 “轰”地一声,火焰轮舞冲天而出,随即宫殿屋檐裂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四周蛛网般的裂痕逐渐蔓延、破碎,直到轰然倒塌。 “可恶。”从宫殿废墟中一跃而出的程咬金脸色颇为难看,竖立的发丝、冒起的血芒渐渐恢复常态,一脸郁闷,“有翅膀了不起啊。” 少顷,孙婆婆杵着龙头拐杖、佝偻着身子,灰头土脸地从宫殿废墟里爬出,步伐趔趄地走向程咬金,掏出一枚无影神针掷向程咬金的屁股,后者吃痛地大叫了起来:“孙婆婆,你干嘛扎俺屁股!” 孙婆婆蓬头垢面,双眼一眯,笑成一条缝,“程咬金,老身在教你尊敬前辈的道理。” “算了,俺不和你争辩。”程咬金蹙眉,“若小公主跑掉这件事让秦王知晓,你我二人,可不好交差。” “哼,一个小女娃娃,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孙婆婆佝偻着身子冷笑,“何况老身刚才在你和吸血鬼交战之时,已无声无息在小女娃身上散下了毒粉,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会一命呜呼。” “高,实在是高。”程咬金闻言一喜,朗声大笑,“哈哈,不愧是前辈,俺这下就放心了。” (6) 半柱香后,宫殿陷落,密密麻麻的甲士如潮水般鱼贯而入,从蓝天白云下放眼望去,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在火与血之中绽放,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做。 那一天,公元618年,洛阳城毁,隋朝灭亡。 夕阳如血,染红天边。 白云悠悠,放眼碧海蓝天。清风拂面,扬起青丝如雪。 大红兜帽下黑色蝠翼翱翔天空,女孩紧紧搂着吸血鬼的脖子,俯看天地茫茫、云雾缭绕。 忽然,“噗。”女孩无意识地吐出一口黑血,小脸渐渐发白。 “你中毒了。”大红兜帽下的吸血鬼让人看不清表情,只听到声音低沉,隐隐含着一丝怒意,“看来是那个老妪暗中做的手脚,她,这是找死。” “没事的……吸血……鬼鬼……”毒性蔓延,女孩的唇渐变苍白,怯生生的声音微微颤抖,“……你这是要带潇潇去哪里啊?” “战神山。”吸血鬼抱着女孩加速破空穿云,风声呼啸,“远古战神蚩尤被封印的地方。” “蚩尤……”女孩瞳孔瞬间放大,身体一颤,“……就是那个传说中只要付出足够代价,就可以实现任何人愿望的神?” “没错。” 话落,仿佛一道红芒,从天边一闪即逝。 (7) 战神山。 穿过参天森林,从天空往下看去,那是一尊高十丈、周长百尺、三头六臂的蚩尤雕像,每一根手臂上都握着一柄不同的巨型兵器,分别为盾、斧、锤、勾、刀、剑。 一道红芒破空而来,从天而降,风声呼啸间,落叶回旋,在满地的落叶里渐渐浮现大红兜帽的吸血鬼,和绯红色纱裙女孩的娇小身影。 “蚩尤大神,属下将她带来了。”头戴大红兜帽的吸血鬼单膝点地,犹豫道,“只是……她中毒已深,危在旦夕。” “噗。”话落,女孩又是一口黑血吐出,小脸瞬间苍白无血,女孩颤巍巍地抬起小脸,看着高十丈、周长百尺、三头六臂的蚩尤雕像,“神啊,你真的能实现潇潇的愿望吗?” “是。”蚩尤雕像淡淡道,“但是一切愿望都是有代价。” “什么代价?”女孩脸色惨白地看着蚩尤雕像,樱唇渐渐发黑。 “比如治疗你身上的毒。”蚩尤雕像淡淡道,“本座需要取走你身上三魂七魄中的一魄。” “那如果是潇潇全部的三魂七魄呢……”女孩脸色惨白地看着蚩尤雕像,目光却是异常坚定,“……可以让杀害潇潇父皇和母后的仇人死去吗?” “当然可以。”蚩尤雕像淡淡道,“选择权在你。” “那好,潇潇选择复仇。”女孩惨笑一声,小小的身子摇摇欲坠,冷风“呼呼”刮来,双眼一黑,便晕倒了过去。 (8) 女孩晕迷过后,“一千年了,三次轮回……”蚩尤雕像沉默半响,突然叹息一声,“……从妖到仙,从仙到人,她还是那么天真。” 吸血鬼低垂着大红兜帽,一言不发。 少顷,“千年蛇魅。”蚩尤雕像淡淡道,“治好她。”话落,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里走出一名前凸后翘的曼妙女子,她裸露着双肩和柳腰肚挤,穿一抹霞纱抹胸,显酥胸半分,雪白的大腿在罗纱下时隐时现,纱裙随风荡开,露出光滑如玉的凝脂肌肤。发簪摇曳划落,垂下如墨齐腰的三千青丝。忽然,三千青丝化作漫天黑色小蛇飞出,游走在晕迷的女孩全身上下,吸食着女孩身上的黑色血液,残雪滴落,点点如花。 随即,黑色小蛇纷纷退去,晕倒在地的女孩脸色渐渐恢复,有了丝丝红润。 “大人……”千年蛇魅美目闪烁,红唇轻启,吐着蛇芯,“她就是您等待了千年的那个人吗?” “天生异瞳,一黑一红。”蚩尤雕像冷冷道,“黑瞳为阳,红瞳为阴,阳之眼洞万物真假,阴之眼摄生灵魂魄,千年前她就是因此被三界众生妖魔仙佛的视为不可存在之物,如今,本座费尽千辛万苦提前找到她的转世,就是为了重临人世,这一次,三界乱,天道死,无人可以阻止本座的归来。” “接下来,你们只需按照本座的计划,真正的好戏正才刚刚开始。” (9) 女孩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 冷月如刀,雕画成空。一只只熠熠闪闪的萤火虫在黑夜里飞舞,一片片波光粼粼的月光如水荡漾森林。 “潇潇这是在哪儿啊……”女孩揉了揉惺忪的眼眸,睫毛微微颤抖,睁开一黑一红、水汪汪的瞳孔,放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满天的流萤,如水的光影,泛着郁丛幽谧。女孩瞳孔渐渐放大,如苹果粉嫩的脸颊浮现红晕,唇角随之酒窝两颊上翘,惊喜地道:“……好漂亮啊!” “给。”吸血鬼无声无息地从女孩的身后出现,随手扔出一个染血的球形包裹,‘骨碌碌’地滚到女孩的面前,“打开它。” “嗯。”女孩拾起球形包裹,入手微沉,心中‘咯噔’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黑色的瞳孔定睛看去,随即清晰地看到包裹里的东西,身体一震,颤巍巍地伸出纤纤玉手,缓缓解开绳结,滚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浓眉长髯、厚唇挺鼻,实是一名英雄豪杰的外貌,只是双眼的瞳孔睁得老大,好似不相信自己死去的事实。 “他就是杀害你父母的人。”吸血鬼低沉地道,“宇文化及。” “是吗……”女孩闻言,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竭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哈哈……”狂笑之中,一行泪水从黑色的瞳孔潸然而下,红色的瞳孔却是无泪,女孩边笑边哭,“……是蚩尤大神实现了潇潇的愿望吗?” “不完全是。蚩尤大神吩咐我去取宇文化及的首级,可是,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杀死了,”吸血鬼忽然嗤笑一声,“人这种生物,千万年来,就是如此,为了王权,犯上作乱、弑兄杀父,无所不用其极,宁做万人之上,不做一人之下。” “无论如何,潇潇的愿望也算实现了……”女孩低低地道,“……三魂七魄,任由蚩尤大神处置。” 吸血鬼沉默半响,忽然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却让年幼的小女孩身躯一颤,怯生生地道,“一定要这样做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比如我……”话说一半,吸血鬼忽然站起了身子,少见的用血红色的利爪推了推大红兜帽,露出一条缝隙,只能看见上下两瓣黑色的唇,宛如血盆大口张出,一排排血红的尖齿根根竖立,“……这就是相应的代价。” 女孩呆呆地看着吸血鬼,沉默良久,直到夜深了、泪干了、风停了、天亮了,女孩这才樱唇微扬,颔首点头。 丝竹尽,叶凝霜,柳荫无光,一言难尽是愁肠。 (楼下正文) 【第一幕·断案】 (10) 时如水,月如风,轮转不绝,转眼已是九个春秋。 九年后,公元627年。 唐王李世民即位后,居安思危,虚怀纳谏,实行轻徭薄赋、疏缓刑罚等政策,但正值隋末战后,天下百业待兴。唐王李世民为招贤纳士、任用贤良,御笔亲词,诏告天下: “朕戡乱以武,治世以文。今天下安,朕欲求贤能,决缔察举、征辟,改中正制,取分科,举乡、会、殿三试,名曰科举。各省乡试凡合格者,称谓秀才,以表嘉奖;各省会试前百名者,称谓贡士,可入六部任职为官;殿试则由各省会元(省贡士第一名)前往长安,在殿廷之上,朕亲题策问,以定甲第。一甲状元,二甲榜眼,三甲探花,试期一天,依成绩赐及第、出身、同出身,然后释褐授官。时至冬至,钦此。” 此诏一出,天下为之动容,以往走士绅引荐的门路被取缔,如今出身贫寒的书生也有了入仕的机会,虽然损失了少部分贵族的利益,但是却成就了大部分寒生的仕途。一时之间,平民百姓人人歌功颂德,人才文化的选拔也达到了古往今来的巅峰,至此,大唐盛世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贞观之治。 (11) 贞观元年九月初一,秋分。 建邺城。 县衙大堂,明镜高悬。 县衙侍卫手持长棍分左右两排笔直而立,大堂中央正站立着一名少年公子。 他身穿一袭青色直襟长袍,长发被一缕白带束于脑海,手持折扇,飞扬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微微一抿,含着一丝笑意,俯首作揖道:“不知县令大人唤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大胆逍遥生,见到县令大人还不下跪!”公案左边的简师爷冷冷呵斥。 “喔。”少年公子微微一笑,手摇折扇,不以为意,“莫非简师爷不记得了,月前在下刚通过会试,运气还不错,正好是本城第一会元,见官行礼,可不跪拜吗?” “你……”简师爷脸色一红,被咽地说不出话来。 “咳咳,好了。”公案后正襟危坐的县令低咳两声,随即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公子,“逍遥生,本官听闻你从小才识过人,七岁做诗、九岁明经,十二岁便将诗词歌赋、九章算术、箴铭论表等融会贯通,就连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也自称愧不如你,正巧本官最近有个字谜,你可愿一猜否?” “县令大人但说无妨。”逍遥生不动声色,含笑以对。 县令目光一闪,随即言道:“腹内香甜如蜜,心中花红柳绿。白沙滩上打滚,清水河中沐浴。” 话落,县令瞥了眼少年公子的脸色,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12) 数息过后,“哼。”简师爷按耐不住,下巴微扬,一撮胡子吊在下巴末端来回摇摆,嘲笑出声,“亏你还是本城会元,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字谜都猜不到吗?” 县令皱了皱眉,却并未阻拦。 “喔,那这么简单的字谜,简师爷可否知晓谜底呢?”逍遥生嘴角含笑,折扇一合,敲在手心,对着简师爷反问。 “你……”简师爷老脸一白,咬牙切齿,“……大人出的字谜,下官就算猜到谜底,又怎可与你告之。”顿了顿,眼珠一转,满脸讥讽,“倒是你,猜不出来还是快点承认的好,免得丢人现眼。” 县令只是瞥了简师爷一眼,人艰不拆地摇摇头,随即看向少年公子,声音犹疑不定地问:“逍遥生,你是否猜不出来?” “时才秋分,大人就思恋家乡,念及团圆了吗……”逍遥生忽然叹了口气,将折扇插回腰间,顾左右而言他。 话落,简师爷一愣,满脸不解。县令却是目光一亮,手指敲了下案几,双眼放光地看着逍遥生:“说下去。” “……腹内香甜如蜜是指的‘内里香甜’,白沙滩上打滚是指的‘外白且圆’。清水河中沐浴是指‘水煮’,而最关键的便是心中花红柳绿这一句,说明吃这个食物的人内心‘五味杂陈’,有所思恋……”逍遥生语气从容不迫,微一停顿,才缓缓道出结果,“……由此可见,此字谜的谜底乃是‘元宵’。” 话落,县令点头,“啪啪”地鼓掌声随即响起,“不错,此字迷正是‘元宵’,不愧是人称‘算公子’的逍遥生,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县令大人缪赞了,‘算公子’不过人送外号,当不得真。”逍遥生微微颔首,作揖回礼:“还请县令大人如实相告,此次请在下前来的真实用意吧,相信县令大人绝不会只是请在下来猜个字谜如此简单吧。” (13) “哈哈,逍遥公子果然聪明过人,那么,本官也就不虚与委蛇了。”县令满面红光,随即看向左右衙役,神色一肃,吩咐道:“来人,将嫌犯周猎户和牛大胆给本官带上来!” “诺。”两名衙役领命,随即转身步入堂外,不一会儿,便押着一名络腮胡子、身披兽皮,一直沉默不语的猎户和另外一名手持拂尘、尖嘴猴腮的道士口中喋喋不休“贫道没有杀人、贫道真的没有杀人啊!” “牛大胆,你放肆!”简师爷怒斥,“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呼小叫!” 话落,喋喋不休的道士牛大胆立刻闭上了嘴巴,只有那似缝隙的小眼睛,委屈地闪烁着。 紧接着,一名手捧账薄、服粗葛布的先生眼角泛红地步入大堂,二话不说,双腿“咯噔”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地道:“鄙人李府管家,拜见县令大人,请县令大人为李善人的惨死做主啊!” 逍遥生看了周猎户、牛大胆、管家三人一眼,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如常地道:“县令大人是否在调查东海沉船一案?” “喔?”县令目光一亮,“逍遥公子也知道此事,不知公子对于此案有何见解?” “大人过于看的起在下了。”逍遥生苦笑,微微摇头,退到一边,抱拳道,“还是先听下原告和被告的说辞吧。” “如此也好。”县令点头,“啪”地一声拍响惊堂木,神色肃然,对着跪倒在地的管家朗声问道:“原告李府管家,你站起身,如实道来,为何要状告周猎户和牛大胆?” (14) 管家点头,下意识地从衣袖里取出一张金丝锦帕抹去眼角的泪滴,随即很快地放回衣袖,从地面缓缓起身,笔直地站了起来。 逍遥生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回禀县令大人,李善人乐善好施、助人为乐,这是整个建邺城都知道的事情,若非事出有因,恐怕没有人会想要谋害李善人。但自从东海沉船事故发生之后,李善人尸沉东海,至今未被找到,故此,鄙人调查了之前跟李善人有利益纠纷的两个人。”管家哽咽着说,“其一是周猎户,他妻子久病不起,欠下李善人上百两银子,还不了债杀人抛尸并无不可能。其二是牛大胆,为了匡钱特意上门来给李善人算命,可是李善人却说他的算卜之术并非出自易经,而是东拼西凑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随即牛大胆恼羞成怒,当场诅咒李善人不得好死,若出海、船必沉……” 话落,周猎户依旧低垂着头,目光空洞。牛大胆却是吓得一张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手足无措地喊道:“县令大人啊,这话你可不能相信啊,举头三尺有神明,贫道那都是胡言乱语、随便说说,贫道可是道门中人,从不杀生啊,更别提杀人了!” “闭嘴。”县令大人冷“哼”一声,瞪了牛大胆一眼,“让管家说完。” “喔。”牛大胆耸拉着脑袋,忿忿不平地闭上了嘴。 管家继续道:“……直到后来出海的那一天,鄙人跟随着李善人上了商船,亲眼看见周猎户和牛大胆同时也上了商船,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商船忽然遭遇海风暴,货物严重破损,几乎所有水手和李家人都死于那场风暴,但是,却有四个人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分别是鄙人、李善人、周猎户和牛大胆,当时鄙人忙着进入船舱用帐薄记录货物损伤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李善人的惨叫,等赶到甲板上的时候,刚好看见李善人坠入大海,被海浪卷走,而当时,有作案动机和能力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说完,管家气愤地一指络腮胡子、身披兽皮,一直沉默不语的猎户和另外一名手持拂尘、尖嘴猴腮的道士,“……就是周猎户和牛大胆!” (15) 周猎户仍旧低垂着头,脸色一片灰暗,牛大胆却是急不可耐地扯着嗓子叫道:“县令大人,贫道真的没有杀人啊!”话说一半,随即指向沉默不语的周猎户,“一定是周猎户,一定是他杀了李善人!” “周猎户,你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吗?”县令大人好奇地说道。 话落,周猎户沉默不语,似乎已经做好了俯首认罪的打算。一旁的牛大胆见状,立刻激动起来:“大人,你看,他都不喊冤,一定是他做的,所以贫道肯定是无罪的!”简师爷认可地点点头,在县令耳边低声道:“牛大胆说的有道理,不如就这样定罪……” 县令闻言沉默片刻,忽然看向退到一边的逍遥生,略带好奇道:“逍遥公子,依你看,谁是凶手?” 闻言,犯困中的逍遥生突然惊醒,下意识地打咳嗽,“哈欠!”,随即弄得满堂衙役一众嘻笑,简师爷抓住机会,立刻打压,抚髯怪笑:“逍遥生,怎么,看不出来谁是凶手所以装睡吗?” 对于简师爷的挑衅充耳不闻,“嗝……”逍遥生无力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回公堂正中央,随意地对着管家说道,“东海沉船李府损失惨重,给在下想要看一眼帐薄,查下具体损失可以吗?” “当然可以。”管家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掏出帐薄递给逍遥生,众目睽睽之下,逍遥生随意翻了几页,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原来如此,在下知道谁是凶手了!” (16) “这么明显,还要想这么久?”简师爷哼哼道,“逍遥生,你不就是想说凶手是周猎户吗。” “简师爷,你错了。”逍遥生摇头,“周猎户不是凶手。”话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猎户身子一震,灰暗的眼神闪过一丝明亮的色彩。 “逍遥生,你别瞎说!”简师爷老脸一红,“本师爷正想说凶手就是牛大胆的,刚才那是本师爷套你的话来着。” “简师爷,你又错了。”逍遥生再次摇头,“牛大胆也不是凶手。”话落,牛大胆兴奋地夸赞道:“没错,公子说的对,公子真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贫道真的不是凶手啊!” “一派胡言!”简师爷气得七窍生烟,勃然大怒:“逍遥生,你说周猎户和牛大胆两个疑犯都不是凶手,你是想戏弄我们吗!” 县令的脸色也变了变,看着逍遥生道:“逍遥公子,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 “在下知晓。”逍遥生面不改色。 “你先是说你知道凶手是谁了,然后又说周猎户和牛大胆都不是凶手……那么,你告诉本官,谁是凶手……”县令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冷地道:“……若说不出来,即使你是本城会元,本官也要好好惩罚一下你这个狂生!” “凶手就是……”逍遥生故意拉长音调,从容不迫地把玩着手中的帐薄,转身走到管家的面前,含笑道:“……你,李府的管家。” (17) “一派胡言!”管家惊慌地双膝跪地,“大人,鄙人是冤枉的,身为读书人,鄙人从小被老爷收养,在李府长大,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别那么着急着喊冤嘛……”逍遥生无奈的耸耸肩,“……说不定很快你就要求饶了呢……” “逍遥生!”县令脸色一黑,冷冽道:“管家可是被害人家属,你休得胡言乱语!” “没有一个相信在下的吗……”逍遥生随意的四下一扫,所有衙役纷纷摇头,最后看向简师爷,后者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好吧,那么在下就先说出管家的两个疑点……”逍遥生收起随意的作态,认真地道“……第一,东海沉船事件中,嫌疑人不止周猎户、牛大胆两人,还有第三人,他就是管家,也是最有机会将受害人推入大海的人……第二,不知道那么注意到没有,管家刚出来时用的锦缎手帕,是金丝的,做为一名管家,居然能买得起这么上等的锦缎,你们不怀疑吗?” 话落,管家脸色微沉。 公案左边,“第一点是你的杜撰,暂且不提。”简师爷冷笑道,“第二点就凭一方金丝手帕?它能证明什么?” 县令目光复杂,思忖片刻,道:“师爷说的没错,这都是你的推测而已,你可有真凭实据?” (18) “这就是证据。”逍遥生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帐薄。 “来人。”县令目光一凝,吩咐道:“将物证拿上来。” “诺。”一名衙役上前,将逍遥生手中的帐薄呈于公案之上。 “大人,请将帐薄翻至东海沉船发生的那一日,证据就在上面。”逍遥生抽丝剥茧地解释,“仔细看当日出海那日的字迹,和前几日没有出海的字迹完全一样,没有任何的潦草,而恰好受害人死亡时,管家说他在帐薄记录损失物品,可是如果真的在海浪翻涌的船上记录物品的话,字迹会那么工整吗?大人再看前几个月出海记录时管家的字迹,都是因为海浪的缘故,字迹明显潦草不少,为何偏偏这次在受害人死亡的时候,管家的字迹如此的工整呢?”说道这里,逍遥生的声音逐渐高亢起来,仿佛利剑凌厉直抵要害,“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管家在船上写的字迹!而是为了不在场证明,而事先写好的文字。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案!这一切的精细设计、重重铺垫,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李善人死后,管家可以名正言顺的得到李善人留下的全部财产!”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幡然醒悟,衙役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简师爷哑口无言,管家全身一震,连忙跪地求饶:“大人,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大人饶了小的吧……” “原来如此,周猎户和牛大胆当庭释放。”县令先是威严的宣布,随后冷冷地看着跪地之人,“来人!将管家打人死牢,秋后问斩!” “诺。”衙役领命,上前押着管家起身。 “你们不能抓我!”管家竭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你们真的不能抓我,否则会出大事的!” 语落,忽然之间,天地变色,乌云密布,狂风大起。 【第二幕·奴隶】 (19) 有人说,违反常理是为妖。 天地之间,“呼呼”大鼓大鼓的怪风吹入县衙大堂,逐渐蔓延至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显得极为狂躁。 飞沙走石,树草摇曳,明镜高悬的匾额渐渐发出“咯吱咯吱”破碎的声响。 “咦,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是万里无云……怎么忽然就乌云遮日……”大堂内的衙役纷纷被怪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天色黯淡,还突然起这么大的怪风啊……” 尘土飞扬,风声呼啸,放眼望去,县衙大堂里的案几、牌匾、桌椅、器械等摇晃颤动不停。 “她来了!她就要来了!”管家忽然紧抓着衙役的裤角不放,颤颤巍巍地发抖道:“这位大哥,快放了我吧,我求求你了,不然等会我们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逍遥生拂袖而起,遮挡风沙, 右眼皮突然狂跳不止,随即一把抓住管家的衣领,斥问:“她是谁?是你的幕后主使吗?” 狂风肆虐中,公案之上,县令被风沙吹得蓬头垢面,闭着一只眼睛肃然道:“这里可是县衙,若真是幕后主使,只要敢来,那就是自投罗网!” 话音刚落,一个恬静空灵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云外传来,“你们,是在说我吗?” (20)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昏黄黯淡的乌云天空下,猛然划破一道宛如雷龙的闪电,将天空一瞬间照映的惨白。雷电如龙在黑色的云里翻滚,空气里的湿度越来越浓,只是片刻,大雨倾盆,“啪嗒啪嗒”地从天空落下,砸在青石铺满的街道上。 声音很轻,却清晰的落入县衙里所有人的耳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县衙门口,雨幕之下,一名撑着红罗伞的少女迎面而来。 她身穿一袭绯红色纱裙,纱裙做工细致精美,肩领、长袖上绣满了朵朵娇艳的幽兰。脖颈红绳系着蓝珠玉佩,胸前是玫红色锦缎裹胸,裙摆镶着金丝黑边,腰间流苏锒铛作响。睫毛弯弯,俏鼻微挺,丹唇列素齿。颊间一对梨涡泛着红晕,好似微熟的红苹果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咬上一口。青丝如墨,肤若凝脂,双足穿着浅粉色锈花鞋,步步生莲而来。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黑一红,仿佛有魔力般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的呆了,怔在原地,鸦雀无声。 大风狂涌,“呼呼”吹扬起来少女的纱裙猎猎作响,雨水淅沥,“啪嗒啪嗒”地砸落在撑着红罗伞少女的伞顶,沿着油纸竹缝滑下,“滴滴答答”地坠落地面,沿着青石街道流下,顺着石桥边的槐树,没入河道,荡起一圈圈涟晕。 红纱女撑伞,携风雨而来。 (21) “主人,救我!”管家惊喜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的县衙。 “你们几个……”反应过来的县令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瞬间唤醒了所有的衙役,“……还不赶紧把这个妖女给本官拿下!” “诺。”几名衙役额头冒汗,尴尬地拔出配刀,脚踩雨水,呈扇形将红纱女半包围了起来,为首的一名衙役喝道:“妖女,居然敢擅闯县衙,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不要啊!”管家忽然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主人很危险的,你们不要去送死啊!”逍遥生闻言,眉头一皱,一把提起管家的衣领,冷冷问道:“送死到底是什么意思?”管家闻言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一时说不出口,忽然之间,“啊!”外面传来一名衙役的惨叫声。 众人闻声看去,脸色齐齐一变。 只见少女手撑红罗伞,足尖一点,整个人宛如飞燕凌空跃起,呈皓腕于轻纱,素手探出,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一点,惊人的一幕便发生了,漫天的狂风暴雨瞬间涌至指尖,风和雨宛如阴阳两极似的交融旋转,渐渐形成一团青色的光球。 阴风绝章·煞气诀。 红纱女指尖一点,青色的光球飞快地旋转起来,无数道青色的光点,仿佛漫天流萤,熠熠闪闪、密密麻麻的从天空落下,落在几名衙役的身上,居然离奇的在风雨之下燃烧起来,发出“滋滋”焦作的声音,衙役们吃痛的“啊”地叫了出来,幽蓝色的光点落到地面,瞬间点燃浸湿的花草树木,蔓延席卷开来,转眼之间,以建邺县衙为中心,漫天的幽蓝火焰冲天而起,焚烧眼前的一切。 “放了我的奴隶……”红罗伞在天空回旋,少女空灵幽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否则,死。” (22) “都说了主人很厉害的……”县衙大堂,管家又惊又喜地叫嚣,“……赶快放了我,不然就像之前的东海沉船一样,除了我,你们都得死!” 话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猎户忽然全身一震,穿过众人,一手扣住管家的脖子,高高提起,目光空洞、声音冰冷地问道:“管家,你是说那场风暴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脖子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扣住,让管家差点喘不过气来,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脸色一僵,眼珠乱转,强词夺理地争辩道:“咳咳,是,没错,是我请求主人在东海航行时杀死所有李家人的,只有他们都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李善人的所有财产,但是,周猎户,你我之间无冤无仇,我还帮你杀死你的债主李善人,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咳咳……” 周猎户闻言仰头狂笑,空洞的目光仿佛瞬间聚焦,眼神冰寒至极冷冷地顶着管家额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管家,你知不知道,那艘船上,不仅仅只有李家人,还有俺的妻儿,李善人是多么善良的一位好人啊,那次出海,为了照顾妻儿,李善人二话不说,让俺的妻儿穿上李家的衣服,可以名正言顺分到食物、药材,可是,管家你这个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畜生,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所有李家人,害死了俺的妻儿,今日,俺就要让你为了那些无辜的冤魂,以死赎罪!”说完,周猎户宽大的手掌将管家单薄的身子高高提起,一步一个泥脚印,大步流星地朝着大堂外的火海走去。 县令眉头紧蹙,逍遥生一言不发,衙役们的手都握成了拳头,却没有一个阻止。 因为所有人知道,律法是用来审判人的,而他,根本不配。 (23) 周猎户的心早已经死了,在东海沉船妻儿都死去的那一天。 此时此刻的他却再次活了过来,仿佛化身成为一只飞蛾,提着管家那不断挣扎求救“主人,救命啊……”,头也不回地步入幽蓝色的火海之中。 火势冲天,瞬间将周猎户和管家两道人影吞噬焚灭。 看着自己的奴隶被蓝焰吞噬。天空之中,手持红罗伞的少女微微蹙眉,手指一松,青色的光球渐渐散去,随即长袖一挥,漫天的暴雨席卷而来,转瞬将蓝焰扑灭,却只看到两具白骨笔直地站在雨水之中,一具高大的白骨提着一个矮小的白骨。 风一吹,两具白骨便化作烟尘,消散半空,随风飞逝。 红罗伞回旋一摆,弹开所有的烟尘,少女从天空飘落,踮脚落在风雨之中,折纤腰以微步,眼眸微抬,看着县衙里的所有人,瞳孔有魔力般流转着一黑一红的光芒,声音飘渺空灵:“你们害死了我的奴隶,那我要怎么杀了你们才好呢?” (24) 雨水渐大,“啪嗒啪嗒”不绝砸落青石地面。 县衙大堂,明镜高悬。 县令脸色铁青,看了看一边吓得趴在地上抱头的简师爷,又看了看战战兢兢、低头发抖的衙役们,再看向逍遥生,忽然发现那一袭青衣的公子,居然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地走向那名杀人不眨眼的红罗伞少女,目光顿时一亮,不禁暗道:难道,他有办法…… “不如……”红罗伞回旋一摆,少女斜着眼眸看着逍遥生从县衙大堂第一个走出,素手微抬,食指拇指呈九十度张开,如手枪型,瞄准额头,“……先来一个爆头好了……” “姑娘,请等一下。”逍遥生闻言嘴角一抽,额头有冷汗淋淋落下,喉咙忍不住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连忙喊道:“在下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一切。” “喔……”少女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逍遥生,“……你说。” “姑娘,不过是死了一个奴隶,其实很好解决……”逍遥生目光闪动,含笑解释起来,“……在下身后有这么多人,个个都比那管家身体强壮,不如姑娘重新挑一个奴隶好了……” 话落,县衙里的所有人眼珠子掉了一地,原本以为这家伙是冒死而出,谁知道藏的居然是这般心思,脸色不禁纷纷难看起来。 “哇,你好聪明。”少女樱唇微启,舌尖在皓齿间翻转,甜甜地笑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那,请吧。”逍遥生侧开身子,让开一条道理,躬身低头,目光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不用这么麻烦的。”少女黑色的左眼闭上,红色的右眼睁开,发出耀眼的瑰红色光芒,看了眼在场的所有人。县衙里的所有人看到瑰红色光芒的时候,都纷纷呆滞不动,仿佛被勾去了魂魄一般,唯有逍遥生只是失神了片刻,揉了揉疲倦的眼眸,就渐渐恢复了过来。 “咦……”少女转身,樱唇微扬,笑如鬼魅地看着逍遥生道,“……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 话落,逍遥生原本疲倦的神态瞬间消失,一屁股从地上跳了起来,吃惊道:“姑娘,这是为什么?” “奴隶。”红罗伞从眼前划过,三千青丝飘过鼻尖,紧接着就是一只纤纤玉手出现在逍遥生的下巴处,向上推起,五指反转,再击打而出,少女身法极快,连续的掌风如影随形,转瞬将逍遥生击飞,将县衙的墙壁上的一轮红日砸出一个空洞,“现在应该叫我主人了。” 县衙里的所有人渐渐清醒过来,刚好看见这一幕,纷纷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下巴和脸颊,庆幸不已。 墙壁里的逍遥生惨不忍睹地爬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探出鼻青脸肿的脸,期期艾艾地道:“主人,我错了。” 【第三幕·挑战】 (25) 半个时辰之后,雨水渐停,天空再次放晴。建邺城北,集市上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蜜来哎,葫芦儿,冰糖儿多呀哎,葫芦儿,冰糖儿多呀哎!” “卖泥人呀,宴泥人呀!绝妙的泥人啊!这位小姐,来买个泥人吧……” 逍遥生耸拉着个脑袋,无精打采地扛着三米多高的糕点蜜饯,跟在一名撑着红罗伞、身穿绯红色纱裙的少女身后。 “对了,奴隶,这建邺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呢?”少女口里含着冰糖葫芦,不回头地问道。 “额……在下听说城西戏班今天有新戏上演……”逍遥生被三米多高的糕点蜜饯压得的呼吸困难,翻了个白眼,强颜欢笑:“……听说戏名是《莺莺传》,之前在长安上演过,听说颇为精彩。” “看戏,我喜欢。”少女闻言转身,绯红色的纱裙随着足尖一动,腰间流苏“叮叮当当”摇晃回响,正可谓是:转步如花旋,翩然回首轻。“奴隶,现在速速随本小姐去城西戏班。” 话落,逍遥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觉得眼前一花,所有的画面都天旋地转起来,隐隐约约看见脚下有一个背身双翼的粉红色小猪,随即向下看去,不禁瞠目结舌,茫茫天地,云雾缭绕。一条条河水和青石小道在云雾下不断缩小退却,不禁好奇地问道:“主人,我们坐的这什么东西?” “飞行祥瑞·飞天小猪。”少女收起红罗伞,不以为意地说道:“奴隶,抱紧我,我要加速了。” “喔。”逍遥生闻言,脸颊微微泛红,轻轻地搂住少女的柳腰,忽然只觉脚下粉红色小猪飞快旋转起来,转眼化作一道粉红色红光,腾云驾雾,“飕飕”地风声呼啸,划破天际。 云雾下的建邺城,一座普通的民宅里,一个黄口小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一闪即逝的飞天小猪,拉扯着身边一名正在做女红的妇女,呆呆地道:“娘亲、娘亲,天上有猪在飞。” 妇女听后嗔怒道:“雷黑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吹牛,唉,一定是私塾先生布置的作业太少了。” (26) 黄昏,建邺城西,戏班茶楼。 顶为红砖黄瓦,窗为蓝锦绣帘,地铺桦木地板,刚一入门,便看见形形色色的商贾游客,或是影绰落座看台、或是稀入二楼包厢,人声嘈杂,可见一斑。 戏班楼内格局开阔,四周陈放着十几盆君子兰,清香四溢,不时地有小厮走卒贩卖茶点瓜子,吆喝叫卖此起彼伏。 “主人……”逍遥生和少女并肩而行,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三米多高的糕点蜜饯被少女的樱桃小口三下五除二的消灭了精光,还意犹未尽的地一声打了个饱嗝,“……你没事吧?” “没事啊……”少女蹦蹦跳跳地四下张望,“……这里看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那是。”逍遥生闻言,风度翩翩地一摇折扇,额头几缕青丝飞扬,含笑道,“这可是建邺城数一数二的戏班茶楼啊。” “喔。”少女一愣,天真地道,“是倒数吗。” “噗。”刚接过小厮递过茶水,微抿一口的逍遥生霎时将茶水喷了出来,以手抚额,“额……好戏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去看台看戏吧。” “噢。” 此时的茶楼已经进行了十几场不同的表演,有歌舞、杂技、皮影戏等等,台下的商贾游客窃窃私语、谈笑风生不绝,似乎台上的表演只是一个表象,看与不看无关紧要,直到下一秒,一切都变了。 (27) 戏曲名为《莺莺传》。 第一幕上台一名俊俏公子扮相,名曰张生,其人风度潇洒、意志坚强,是一名非礼而不入的正人君子。 第二幕接着背景切换,戏子轮番上演,张生到蒲州游玩寄住于普救寺中,遇见远房姨母郑氏,并帮其解兵乱之灾,郑氏设宴感谢,在宴席中偶遇崔莺莺,却被置之不理。 第三幕张生四次约会崔莺莺。第一次跳墙约会,实是崔莺莺在考验表哥张生的诚意。第二次约会,崔莺莺入夜来至张生房间,私下结合。第三次张生要走了,崔莺莺却没有任何办法。第四次张生重回蒲州相见时态度冷漠,崔莺莺付出一切地挽留却毫无作用,只剩下琴声和泪水流淌成河。 第四幕也是最后一幕,是崔莺莺写给张生的一封信,信中崔莺莺委婉而准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即使知道被抛弃后依然做了最后一次的争取,描绘了崔莺莺对爱情的执着,而张生却笑着将信轮番传给自己的朋友们看,令人愤慨,侧面展现了张生的无情和对爱的藐视。 最后其友杨巨源将此事作诗一首,名为《崔娘》:清润潘郎玉不如,中庭蕙草雪消初。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 戏曲舞毕,满座鸦雀无声,半响过后,茶楼内掌声四起,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28) 出了戏班,路径湖畔,走过石桥,行至亭台。 逍遥生手摇折扇,频频点头,“好戏,好戏。”说完看了眼身边一袭绯红色纱裙的少女,她低着头,三千青丝如墨散落胸前,一滴泪水从右眼的黑瞳溢出,划落脸颊,形成一条晶莹的泪痕,左眼的红瞳却是无泪,只有瑰红色的幽光微微闪烁,倒映在桦木地板上,泛着一黑一红、截然不同一对瞳孔的倒影。 “主人,你哭了。”逍遥生吃惊地道。 “奴隶……”少女忽然抬起头,剪水双瞳泛着波光,声音清幽,“……为什么男人都那么薄情呢……” “主人,这……”逍遥生脸色尴尬,“……那只是场戏,别太认真……” 突然,一个清冷的少年声音从湖畔的对岸由远至近的响起:“你的新奴隶说的没错,那只是场戏,别太认真,鬼潇潇。” 话落,逍遥生心中‘咯噔’一声响起,情愫悸动,暗道:……原来她的名字是……鬼潇潇…… 鬼潇潇闻言,眼眸微抬,睫毛颤动,只见一名头生龙角的少年公子迎面而来,他身穿明黄色直襟长袍,头戴紫金冠,腰缠水晶腰带,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金色的瞳孔,隐隐给人一直无法直视的高傲。 “龙太子。”鬼潇潇看着来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一沉,“你不好好在东海龙宫修炼,来凡间做什么?” “啧啧。”龙太子冷‘哼’一声,身影一闪,化作一道金黄色的光芒转眼来到鬼潇潇的面前,伸手抚摸着少女的三千青丝,嗅着脖颈间的幽兰清香,冷笑出声,“怎么,本太子来看看自己的未婚妻都不行吗?” (29) “龙太子,你不要太过份!”鬼潇潇脸色铁青,抬起素手就要给龙太子一巴掌。 “哼。”龙太子一把握住鬼潇潇的素手,狠狠地用力一捏,让后者吃痛的娇躯一颤,鬼潇潇脸色铁青,红瞳瑰红色光芒一闪,一道瑰红色的光线暴射而出,龙太子冷笑一声,金色的瞳孔不闪不避,发出金色的光芒将其抵消,他金色的瞳孔俯视着她红色的瞳孔,“潇潇,你的阴之眼觉醒之前,永远不可能是本太子黄金瞳的对手,不要再妄想反抗了,记住,你迟早都是本太子的女人。”随即藐视地瞥了逍遥生一眼,不屑道:“还有你这个奴隶,最好劝劝你家主人,嫁给本太子,入住龙宫,可是万千少女的梦想。” 话落,鬼潇潇脸色灰暗地垂下了小脸,娇躯颤抖,素手红肿。 龙太子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伸手抚摸着鬼潇潇吹弹可破的脸蛋,忍不住地正想要亲上一口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出现了“慢着。” “嗯?”龙太子皱眉,闻声看去,只见一直站在身边、沉默不语的青衣少年忽然开口:“做为主人的奴隶,自然一切以主人的幸福为宗旨,阁下身为东海龙宫太子,理当明白女子在出阁之前,不应与任何男子有肌肤之亲,即使是她的未婚夫。” “有道理。你这个奴隶,倒是比之前的都懂得多啊。”龙太子蹙眉思索片刻,忽然笑了,只是笑声有些冰冷,“不过,若本太子执意如此,你又有何能力阻拦本太子呢?” “在下不才,但是……”逍遥生拱手作揖,声音却是不卑不亢,“……为了主人的幸福,在下想向龙太子殿下发起挑战,不知殿下是否敢答应呢?” 语落,鬼潇潇灰暗的脸色浮现一丝光明,不可思议地看着逍遥生,瞳孔瞬间放大。 (30) “喔,有意思,有意思,哈哈……”龙太子闻言大笑起来,“……三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向本太子发起挑战的凡人……”逍遥生闻言眼皮一跳,暗想:不是吧……看上去不到二十的少年,居然是活了三百年的大妖怪……额头青筋起伏,汗水淋淋划落,双脚像灌了铅,一动也不敢动,眼神却是一眨不眨地直视着龙太子黄金瞳,似乎在说“那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 “好,本太子接受!”龙太子怒极反笑,“哈哈,说吧,区区一个凡人,你想挑战本太子什么?” 鬼潇潇睫毛颤动,水灵灵的瞳孔一黑一红,波光粼粼地看着他,一袭青衣,白带束发,自信的眼神……这个奴隶……似乎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无论是武功、法术、财富、名望、地位等等在下跟殿下相比都是望尘莫及的,但是……”逍遥生逐字逐句地道,随即目光一闪,薄唇含笑,话锋一转,“……在下自幼饱读诗书,无论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九章算术、箴铭论表等都是手到擒来,不费功夫……” “哼,古往今来,诗书如此之多。”龙太子嗤笑,“若如你所言,怎么个比法?” “这个其实很简单。”逍遥生微微一笑,目光闪亮,一字一句地道,“十月初一,京城殿试,天下围观,朝堂之上,太子与我,可决一胜负。” “哼,不就是做文章吗,又有何难,本太子接受。”龙太子闻言,金色的瞳孔闪烁,冷笑地注视着逍遥生,“不过,你既然敢向本太子挑战,就必须定下一个赌约,若你输了,本太子要抽出你的三魂七魄,让你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好,但是……”逍遥生目光坚定,“……若在下侥幸胜了,就请太子殿下解除婚姻。” 话落,鬼潇潇身体一震,看着他飞扬的眉、薄薄的唇、坚定的眼神,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丝悸动……他……这么做……是喜欢我吗…… “奴隶,不,你这个大胆的凡人……”龙太子金色的瞳孔凝视着青衣少年,冷冷地道,“……叫什么名字?” “在下复姓‘逍遥’,单名‘生’。” 闻言,鬼潇潇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心里喃喃:原来,他的名字叫,逍遥生。 (31) 入夜,圆月高悬,月光似水,照耀湖畔亭台,倒映出一幕幕水草如丝,藤萝蟠结,鱼翔浅底的夜景。 “奴隶,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颔首低胸,月光散在三千青丝上,迷离了朦胧夜色。 “因为……我看不惯有人欺负主人……” “可是我天天都在欺负你啊……” “呵呵,那是我愿意的……对了,主人……”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如果十月初一我和龙太子的比试赢了,以后可以叫你的名字‘潇潇’吗……” “好啊。”鬼潇潇踮脚,直起曼妙的身子,月华泛着流光荡漾在雪白的脖颈下,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夜风吹起青丝飞扬,红唇一动,笑盈盈的声音便如弦音传来,“如果你赢了,以后我也叫你的名字,逍、遥、生。”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见之不忘,一生痴狂——鬼潇潇】 【第四幕·殿试】 (32)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长安,又称京城。其规模宏伟,布局严谨,结构对称,堪称古往今来之最。 城分内外,外城四面各有三道城门,共十二座城门贯通的六条大街,其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则是一条标准的中轴线,衔宫城的承天门、皇城的朱雀门和外城的明德门,把长安城分成了东西对称的两部分,内城南北街道十一条,东西十四条,把住宅区整整齐齐地划分城一百一十坊,星罗棋布,宛如棋盘。 护城河在墙下流淌,破晓时分,于城头俯视,可见四四方方的酒楼店肆林立,薄暮的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反射出熠熠闪闪的光芒。 皇城,太极殿。角檐兽衔,巍然而立。这是一座重檐九脊顶的宫殿,斗拱交错,长廊雕兽,飞檐画龙。四周汉白玉的石柱排列之上,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桃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红锦绣花的纱帘随风而荡,头顶金色琉璃瓦,地铺蓝田暖玉,放眼望去,一片金碧辉煌。 (33) 十月初一,太极殿内,文武百官分左右而立,对着殿中十名长相、年龄、穿着、扮相不一各省会元,指指点点: “你看那位一袭白衣的先生,不正是名动京城的魏璀吗?” “没错,魏璀可是名躁天下的大家,无论是秀才、明经、进士、俊士等主科目皆为上乘,这次状元之名,本官看非魏璀莫属……” “此言差矣,依下官看,魏璀固然声名远播,可是已过而立之年,依老夫看那位相貌堂堂、气质非凡的龙公子才是此次的状元之选,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明法、明算、明字等近十科便已深谙精髓,不可小觑……” “……不过,若论年龄,最小的可要数建邺城的会元,舞象之年的逍遥生,人称‘算公子’,在试策经义、诗赋、帖经、墨义等十余科目时皆是获得了当地官员的最高赞许啊……” “……本官还是觉得龙公子看上去更符合状元头衔,逍遥生实在过于年轻……” “……下官不这么认为,那建邺最离奇的东海沉船事件,传闻可就是逍遥生断的案……” “……传闻而已,当不得真……” “……若非有所依据,岂会空穴来风……” 在众位大臣的激烈争论中,忽然,一名宦官徐徐步入太极宫龙椅金座下,扯着嗓子,高喝一声:“恭迎陛下入殿,百官跪地朝拜!” 语落,太极宫殿外面,黑压压的侍卫、宫女、宦官和殿内文武百官、十名会元齐齐下跪,成千上万人的声音统一回荡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吾皇万岁万万岁!” (34) 在众人的跪拜下,在宦官和宫女小心翼翼的簇拥中,走上龙椅金座的正是一身龙袍曳地的唐皇李世民,其两眼有神,浓眉长髯,唇角略薄,不怒自威地于龙椅缓缓坐下,淡淡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文武百官、十名会元齐声回道。 “朕戡乱以武,治世以文……”李世民声音清朗通透,宛如泉水潺潺流淌,“……为招贤纳士、任用贤良,朕首次举行前所未有的殿试,希望各省的会元能够体会朕的良苦用心,接下来,朕会出不同的试题,希望你们好好表现,是否明白?” “明白。”十名会元纷纷拱手作揖。 李世民目光一闪,随即言道:“第一题,赋诗题《湘灵鼓瑟》,何人愿作答?” 话落,十名会元中有五人向前一步,纷纷躬身行礼,道:“尔等愿作答。”李世民不动声色,扫了五人一眼,波澜不惊道:“那就从魏璀先开始吧。” “谢陛下。”魏璀一拱手,蹙眉片刻,道:“瑶瑟多哀怨,朱弦且莫听。扁舟三楚客,丛竹二妃灵。淅沥闻馀响,依稀欲辨形。柱间寒水碧,曲里暮山青。良马悲衔草,游鱼思绕萍。知音若相遇,终不滞南溟。” 李世民微微颔首,略表赞许:“下一位,王邕。”王邕作完,李世民连连摇头,不耐烦道:“下一位,陈季。”陈季作完,李世民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下一位,龙旲梓。” 龙旲梓从容不迫,清冷地道:“帝子鸣金瑟,馀声自抑扬。悲风丝上断,流水曲中长。出没游鱼听,逶迤彩凤翔。微音时扣徵,雅韵乍含商。神理诚难测,幽情讵可量。至今闻古调,应恨滞三湘。” 说完,李世民目光一亮,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最后一位,逍遥生。” 话落,龙旲梓瞥了逍遥生一眼,目光藐视,似乎在说“本太子看你如何对答。” 逍遥生含笑作揖,道:“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流水传湘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好,很好,非常好!逍遥生,你作的诗可谓连珠妙语,字字珠玑。特别是‘人不见,数峰青’这六字合朕口味。”李世民连连赞许,随即多看了逍遥生一眼,这让龙旲梓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对了,诸位可否一猜,朕所言的‘湘灵鼓瑟’是指何人何物呢?” 话落,一片沉默,龙旲梓目光闪烁,正在急速思索时,忽然脸色一白,只见逍遥生上前一步,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陛下所问湘灵,其实就是舜帝的两个老婆,死后称为湘灵。至于鼓瑟,众所周知,不过是一种叫瑟的乐器。” 闻言,李世民朗声笑道:“逍遥生,你简直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接着文武百官连连点头,赞不绝口“不错”“不愧是最年轻的会元啊”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却没有人发现,龙旲梓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35) 片刻之后,李世民又道:“接下来朕出第二题,明法题《鱼鳖不可胜食也材木》,何人愿作答?” 十名会元中只有两人上前一步,分别是龙旲梓、逍遥生。 李世民道:“先从龙旲梓开始吧。” 龙旲梓金色的瞳孔闪烁,穿透墙壁清晰地看到外面一个虾兵举着一本书,目光闪过一丝得意,从容不迫地道:“原文出自《孟子》,数罟不入夸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半柱香后,文武百官昏昏欲睡,李世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龙旲梓,你说完了吗?” 龙旲梓一愣,随即脸色难看道:“陛下,在下说的差不多了。” 李世民失望地摇头,随即看向逍遥生,含笑道:“逍遥生,你能在十字之内答出此题吗?” 逍遥生上前一步,“没问题。” 李世民目光一亮,“逍遥生,你说。” “和谐自然,以民为本。”逍遥生微微一笑,作揖道。 “好,说的漂亮。”李世民站了起来,龙袍随风飞扬,“朕出这道题目就是为告诉众位爱卿,自然和民生才是大唐盛世的根本。” 语落,文武百官连连称是,对逍遥生的推崇是一波接着一波,就连魏璀也感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龙旲梓脸色却是阴暗到了极点,金色的瞳孔不断闪烁,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点燃眼前的一切。 (36) “第三题,也是殿试的最后一题。”李世民正襟危坐,神色忽然严肃了下来,“题目只有一个字《二》,何人愿作答?” 语落,众人哗然,纷纷交头接耳:“一个《二》字如何作答啊?”“唉,听到这个题目,小生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龙旲梓金色的瞳孔再次穿透墙壁,看见外面二百个虾兵举着两百本书,不同的书上有关于不同对于‘二’的理解,目光左右徘徊不停,神色难看至极,暗想:可恶,这是什么鬼题目…… 这时,逍遥生却闭上了眼睛,好似众人皆醒我独醉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就在一个接一个的会元放弃的时候,逍遥生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众人皆醉我独醒一般,上前一步,道:“陛下,我知道答案了。”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部集中在逍遥生的身上,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龙旲梓也不例外,只是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怀疑的光芒。 “逍遥生,你说。”李世民闻言目光一亮,却也有些担心地道:“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诺。”逍遥生躬身作揖,“《论语·颜渊篇第十二》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语落,众人如梦初醒,李世民再次站了起来,道:“没错,很多老臣对朕说,二成的赋税尚不能使国家富强,为何现在朕还要轻徭薄赋,减至一成。其实,这个道理在西周时,为劝鲁哀公,有若就曾这样说过:如果百姓的用度够,您怎么会不够呢?如果百姓的用度不够,您怎么又会够呢?” “原来如此……”“……陛下可真是忧国忧民啊……”“……唉,老朽真是糊涂了……”一众老臣只觉颜面扫地,自惭形愧。 龙旲梓脸色铁青地看着逍遥生,金色的瞳孔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传音入密:“你是如何解题的?”逍遥生叹了口气,薄唇开合,声音低微,却清晰的传入龙太子的耳中:“龙太子殿下,你好胜心太强,却忽略的殿试的本质,陛下是为百姓选拔人才,而你只是为了赢过我,所以,你根本没有去想陛下为什么要出这道题,龙太子殿下与其说你是输给了在下,不如说你是输给了自己的好胜心。” 说完,龙旲梓怔住了,金色瞳孔里的火焰渐渐熄灭,沉默不语。 【潇潇落雨漫天飞,别时恨泪几时归。红尘沧桑情未醉,飘雪入眸伤心扉。——鬼潇潇】 【第五幕·忘情】 (37) 东海龙宫。 珊瑚摇曳丛生,碧蓝水流群鱼。 水晶宫,‘咕噜噜’的气泡不断从贝壳里冒出。 “什么!你要退婚?”身穿珊瑚玉衣、头顶白玉龙冠的龙王,一屁股从珊瑚榻上站了起来,俯视着单膝点地的龙太子,龙须飘扬,怒道:“绝对不可以!” “父王!”龙太子咬牙切齿,“孩儿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胡闹,你可知晓你的未婚妻是何身份吗!”龙王气得鼻息一动,喷出两团白烟,烟云冲天而起,渐渐在天空凝结,形成一团乌黑色的云朵,不过一会,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东海的渔民看着天空中的乌云,和突然降下来的雨水,嘀咕道:“真是奇怪了,刚才还万里无云,现在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 东海水晶宫。 “鬼潇潇,不就是一个亡国公主吗?”龙太子冷‘哼’一声,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屑,“若不是父王的旨意,孩儿会和她订婚?” “放肆!”龙王一拍翠珠桌,东海海底随之‘轰隆隆’地摇晃了一下,海底的珍珠、贝壳、水母、海马、鱼、虾等等随着海水翻腾全部迷迷糊糊的东倒西歪了一片,龙王额头青筋凸起,人形的手掌微微开始变成龙爪,浮现一片片金色的鳞片,暗金色的瞳孔瞪了龙太子一眼,冷冷道:“五百年前,妖神孙悟空大闹天宫,一千年前,战神蚩尤屠戮三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一名女子,你可还记得?” “父王常说,孩儿自然记得。”龙太子嘀咕一声,随即疑惑地道,“可是这和鬼潇潇有何关系呢?” “因为鬼潇潇就是……”龙王暗金色的瞳孔颤动闪烁,一字一句地道,“……那名女子的第三次转世。” “什么!”龙太子闻言身体一震,金色的瞳孔瞬间放大,满眼尽是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唉,也不怪你,毕竟你才三百岁……”龙王脸上闪过一丝惆怅之色,叹道:“其实,这件事,还要从五百年前说起……” (38) 长安。 朱雀大街,云来酒店。 二楼靠窗的雅间,逍遥生手摇折扇,倚在窗台,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摊位交错,书铁和魔兽要诀是商贩的主要经营,而游侠最喜涉猎的则是满地吆喝的藏宝图,当然,是真是假就另当别论了。 “逍、遥、生!”一个笑盈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逍遥生转头看去,只见鬼潇潇一袭红衫似火、手握红罗伞的从楼道里蹦蹦跳跳的上来,“龙太子那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殿试上面是不是你赢了?” “那是自然。”逍遥生抿了一口普洱茶,微微一笑,“否则,在下还有命在这里陪潇潇姑娘你闲聊吗?” 话落,淡淡地清香中,一瓣湿润的红唇凑了过来,吻在少年洁白如玉的脸颊上,“谢谢你。”鬼潇潇甜甜地声音在逍遥生呆如木鸡的耳边响起。 “潇姑娘,在下……”逍遥生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地话语还未说完,忽然就感到极度的疲倦如潮水涌来,双眼仿佛灌了铅,沉重地轻轻合上,眼前一黑,‘扑动’一声就晕倒在红木八仙桌上。 “哎呀呀,这么快就睡着了,想不到这家伙这么好骗……”鬼潇潇咯咯直笑,随即红衫一转,原本娇小玲珑的身子忽然变成了一名前凸后翘的曼妙女子,只见她裸露着双肩和柳腰肚挤,穿一抹霞纱抹胸,显酥胸半分,雪白的大腿在罗纱下时隐时现,纱裙随风荡开,露出光滑如玉的凝脂肌肤。斜插一只碧玉簪,垂下如墨齐腰的三千青丝。 “千年蛇魅,那是你变成鬼潇潇的样子……”黑暗中,一个头戴兜帽的血红色身影缓缓浮现,低沉地道,“……所以他才没有半点防备。” “哎呦呦,吸血鬼你就不能晚点在出现吗,要知道……”千年蛇魅美目迷人,红唇微启,却是一条细长的蛇芯‘嘶嘶’冒出,游走在昏迷的逍遥生脸颊上,发出‘滋滋’的口水声,“翩翩少年的味道清甜可口,奴家还没来得及享用一番呢。” “千年蛇魅,他可不是你能碰的。”吸血鬼冷‘哼’一声,低沉地声音加重了语气,“你退下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好啦好啦,奴家这就走,嗯啦。”话落,千年蛇魅酥胸一摇,雪白的大腿一扭,整个人的身子忽然逐渐扭曲起来,随着光影的折射,缓缓从一名前凸后翘的曼妙女子变成了一条波光粼粼的青蛇,随着窗台的树藤游走,一溜烟便没了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