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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不悔
眼前的李靖冷着脸泰然而立,身后的一万天兵天将个个面无表情站得笔直。
眼前的这个神仙身披红袍,腰配宝剑,手托玉塔,面上的专横跋扈不必刻意分辨就已流露了个完全。身后的那一排队伍,整齐壮观,花花绿绿的铠甲一模一样,甚至高矮胖瘦都分毫不差。
方才,我就从这样的队伍之间踉跄地穿过,被反剪了双手,木然了神情木然了思绪,踏着脚下终日缭绕不散的云雾,绕过一个表情狰狞的龙头,几步迈上台阶,然后停在这天宫的最高点——斩妖台。
“妖孽!如何?任你再神通广大,总还是逃不出我天宫的天罗地网吧!”见我在他面前站定,李靖朗然出声,带几分得意洋洋,带几分轻蔑不屑。
天罗地网?我眼睛一动,嘴角不自觉就浮起一丝冷笑。没错,还有什么比这个词更为贴切?一万天兵天将,一齐向我扔块石头,就足以将我砸死,更何况是尊了命令的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将我扑了个结实,压根儿闪躲不得。
再然后怎样,必是不用我赘述,推搡着一路行来,自是好一番狼狈不堪。
“大胆妖孽!还敢冷笑,莫非你不服?”一个巴掌劈头盖过来,我连眼皮都不用抬,也知道是站在李靖身后的雷泠。
夹杂着晕眩的火辣过后,咸咸的血腥在嘴里弥漫开,我索性伸舌将嘴角的鲜血尽数舔净,然后挑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
“你……”雷泠气结,向前迈一小步,正欲再作行动,李靖伸出手挡下了他。
“泠儿,不必和这妖孽置气,任她嘴上再逞强,也不过是只瓮中之鳖。来啊,将阴曹地府妖孽木罗绑到斩妖柱上!”李靖手一挥,我后背一凉,脚便离了地,贴上一个坚硬冰凉的石柱,再去看李靖,他手中已经现出金色的玄天神鞭。
我微微皱眉,不是为着身后生硬冰凉的刺痛,也不是恐惧将要降临的不可预知,只是不堪,不堪听见李靖咬重了语气刻意强调“阴曹地府”。
师父,你是善面慈心的菩萨,你常常说,应存一颗善心,为魔而不堕,可是我,却偏偏做下血腥震天之事,让您救而不当,弃而不忍,犹豫两难,实在是,抱歉了呢。只是木罗我,也只能给您说句抱歉,因为若是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的决定定然不会改变。
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么?我不这样认为。当我站在风中,嗅着鲜血在空气中一圈一圈地荡开,再看着脚边之人,眼神由哀求转为恐惧,跟着茫然,最后平静如水,这最后的平静往往让我想起了孤觉。我的孤觉,也是这样平静的看我,然后说,木罗,我没有恐怖需要躲藏,也没有失望需要彷徨,因为你,是我全部的坚强。
所以我说,死,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痛苦的是生,所以,有个词叫作,生不如死。
玄天神鞭只抽来一鞭,我就清楚的知道,那个叫木罗的女子从此烟消云散。却仍有着清晰的思维,似乎是站在高处观望,看雷泠持了鞭一下下抽打,看鲜血飞扬却半点渗不进斩妖柱,周身似焚烧在火中,莫名的钻心的痒如万虫嗤咬,忽而转为疼,一波复一波地袭来,明明已经痛到极限,却连昏厥都不可能。
也不知道这样焚烧痛痒了多久,我看见师父疼惜的脸从天而降,轻挑手指,我那破败的身体就消失不见,空余下触目惊心的鲜血和瞬间松散的铁链。
好一番天旋地转之后,痛感完全消失,接着我看见师父近在咫尺的面庞,他眼中有晶莹闪动,他说,木罗,从此以后你便是这把胭脂,你可有一丝半点的后悔?
木罗,木罗,你可有一丝半点的后悔?
漫长的岁月里,师父经常会捧了我这样喃喃问道。我听着,安静绝不聒噪。
我就这么躺在这把胭脂里,安然的沉溺于惯常的黑暗中,却不断地想起那个握了我的手和我一起睥睨众生的男子,还有……那个我无缘看她成长的女儿。
直到有一天,我听见师父说,来,离刹,过来选一件武器,是时候你应该有一件像样的武器了,接着骤然光亮刺目。
如果我还可以哭,我现在一定泪流满面,如果我还可以笑,我现在一定欣慰异常。
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白发紫裙,浅绿的眸子灵动生姿,身后小小的骨翼固执地忽闪着,恭敬地站在师父座前却莫名的透出一股倔强,活脱脱就象当年拜入地府的我自己。
在众人的一片惊叹声中,我呜咽着飞过去,决然地绕在她腕上。
炎姬,我叫你炎姬可好?她也叹着,捧着我轻声细语。
师父,你可知道,就算只是为了这一天,我也永远会说不悔,木罗我,绝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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