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谢自渊在人间的使命完成以后,最终化为一缕元神同司泷融合。元神归位后,司泷也自沉睡中醒来,自然也继承了他在凡间的所有记忆。
司泷出关后,同霁芜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天界众仙似乎巴不得这两人赶紧成婚,大约是怕百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怕这位冷面神君临时又变了卦。
况且天宫很久没有一件喜事了,冷冷清清的,借着这事热闹热闹也好。
虽说那霁芜比不上灼华神君,但好在人美心善,自小又与司泷一同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加上两人又是义兄妹,因着这一层关系,若是能结两姓之好自然是极好的。
但他们却忘了,若真要论起青梅竹马,可半点轮不到霁芜。
毕竟,在司泷眼里,她连灼华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而这场婚事,倒像是她处心积虑争来抢来的。 连她身边侍奉多年的仙娥都能看出长泽神君对她无意,不过是兄长对义妹的照拂罢了。
可唯独霁芜不这么觉得, 陷在一厢情愿中无法自拔。
好不容易盼来了大婚之日,霁芜高兴得整夜没合眼,早早换上了大红喜服,静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梳妆,细细描眉,涂抹口脂。
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为她梳好发髻,动作细致的为她别上艳红色的头纱。
霁芜望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明艳的眼尾上扬,红唇微微勾起,笑容尤为肆意。
婚宴定在瑶池,王母早在半月前便吩咐各宫仙娥将此处细细装点起来。
瑶池内,巍峨仙宫矗立,琉璃碧瓦,雕栏玉彻,红绸飘扬。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镶着金边的红毯被铺开一路延伸至高台,高台上装点着红色花球。
高台两侧坐着数名仙家乐师,有低头拨弄琴弦,有弹奏箜篌,有抱着琵琶,有吹着长笛,数道乐声交织在一起,奏成一曲喜乐。
七位身姿曼妙的仙子提着花篮在空中翩然飞着,娉婷婀娜,飘逸灵动。红袖轻拂间,缓缓撒下七彩花瓣,脚尖点地时,莲步轻盈,画面十分唯美。整个瑶池布置的极其华丽,可谓空前盛大。
此次婚礼,王母早早广发喜帖,宴请三界,除去天宫和龙宫无需下帖,以及女儿村的孙婆婆因身体抱恙故无法前来祝贺,令十八门派掌门皆是携首席弟子前来赴宴。
不多时,受邀参加婚礼的三界宾客陆续到场,瑶池内呈现出一片喜庆繁华的景象。
月老拄着权杖,站在高台右方,年迈的老仙君头发花白,依然精神矍铄。他目光如炬,笑得慈眉善目,时不时抬手捋着白色的胡须,看着空中缓缓驶来的红色花车,以及花车后边吹着喜乐的仪仗队,随即点点头,满意的笑了。
王母一身华服,雍容华贵,尽显威仪。此刻她入座主位,同样一脸欣慰的看着前面的新人。
司泷如约到场,男人一袭红衣,负手而立,抬眸平视前方。
即便花车停下,红纱飘扬,他的视线也并未看向迈着优雅步伐缓缓朝自己走来的人。
晨光熹微,朝霞漫天,男人红色的衣袂随风翻飞,清隽俊逸的侧脸好似被和煦的暖阳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他与生俱来的冷漠都被冲淡了几分,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
不知是不是期盼了万年的夙愿终于实现的缘故,霁芜紧张的不行,心跳如擂鼓,紧紧攥着裙角,终于走到男人对面。
女人笑意嫣然,双眸波光流转,脸上早已升起红色烟霞,一时有些羞赧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
阔别百年不见,她甚是想念。
霁芜面色红润,朝着司泷微微福了福身,含情脉脉地看向他:“义兄,百年不见,阿芜好想你。”语毕,正欲向司泷贴近:“吉时到了,我们……”
司泷淡淡扫了她一眼,到底没让她近身,不过须臾,霁芜就被男人用内力弹开,幸好边上的侍女眼疾手快,立即搀扶住她,这才没让她在婚礼大典上失仪。
司泷反感除灼华以外的人触碰自己,即便霁芜并未碰到他,还是没忍住拍了拍衣袂,寒眸难掩嫌恶之色,整个人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好似方才的柔和不过是假象。
“义兄,是阿芜失礼了,望义兄莫要责怪,百年不见,阿芜只是太过想念义兄了。”
霁芜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只不过愣了片刻,就瞬间整理好情绪,在侍女搀扶下,堪堪稳住身形。
她朱唇微扬,依旧面露羞赧之色,即便面对的是司泷这张冷若冰霜的脸,即便司泷方才无情的避开了她的触碰,她依旧甘之如饴,眼底的爱慕更甚,已然到了痴迷的地步。
主位上,王母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不对劲,偏头朝身旁的侍女轻声说了些什么。
侍女立马会意,信步走下高台,示意月老即刻主持婚礼。
很快,婚礼仪式开始,端着合卺酒的仙童走到司泷和霁芜身后:“请二位神君一同饮下合卺酒,恭祝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霁芜笑着端起红木托盘上的浮雕花纹金质酒杯,瞧见一旁的司泷没什么反应,笑着催了一句:“义兄,可别耽误了吉时。”
男人无动于衷,面色阴郁,黑眸幽如深潭,似乎有什么不易觉察的情绪一闪而过。杵在一旁的仙童立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也不知这位霁芜仙君究竟如何得罪了这位冷面神君,竟惹得男人在婚礼大典上这般不留情面。
许是气氛太僵,几乎临近冰点,再加上男人身上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太重,使得小仙童没来由的紧张,心跳仿佛调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轻抬眼皮朝对面另一个仙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颤抖着双手,将红木托盘举到头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吉时已到,请神君饮下合卺酒。”
两人生怕惹恼了这位神君,若是他将合卺酒打翻,那他们可就要遭殃咯。
司泷长睫敛着,毫无情绪的眼底总算有了几分波澜,长臂一伸,从容端起酒杯。
见此,霁芜面上一喜,也不敢奢求两人能交杯对饮,径自仰头一饮而尽。
“义兄,我……呃……”霁芜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对面的司泷不知何时早已扔掉酒杯,将四法青云捅进她的胸口,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剑,避开了要害,似是故意留了她一口气。
在场所有人看到这一幕,表情瞬间凝固,无比震惊。原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热闹无比的瑶池,瞬间静默无声,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呼吸声都变得尤为明显。
霁芜后知后觉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眼底立时浮起一抹痛色,似是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直到胸口的疼痛感袭遍全身,她才相信眼前所发生之事。
长剑并未收回,依旧插在霁芜心口,司泷冷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保持手里的动作。
女人红色的嫁衣被汩汩溢出的鲜血浸湿一大片,猩红的血液顺着剑身,徐徐往下落,一路延伸至剑柄,最后一滴一滴往下淌,滴落在红毯上。
血腥味在喉间翻滚,霁芜凄然一笑,神色破碎不堪,滚烫的泪簌簌滑落。她对上男人面无表情的脸,红唇颤抖,最终艰难开了口,语气更是低到尘埃里:“义兄,你这是……何意?”
语毕,她闷哼一声,忍着疼,一把抓住插在胸口的剑,死死抓着,越抓越紧,直至手心也被锋利的剑身割破,鲜红的血怎么都止不住。
司泷不欲与她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霁芜仙君,万年前,你勾结蚩尤陷害灼华神君,使她祟气缠身,最终身故。万年后,你仍不知悔改,为蚩尤效力,在人间做尽恶事,实在罪无可恕。”
瑶池内寂静无声,司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倒显得振聋发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脸上表情更是变幻莫测。
高台上,王母朱唇紧抿,神情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的睨着底下这对身着红衣的新人,底下的宾客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司泷将长剑收回,霁芜才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浸湿,晕染开来。红色的头纱也垂到地面,还破了一个口子,就这么欲落不落的搭在发髻上,显得狼狈至极。
王母蹙眉,握着宝座扶手的指尖蓦然收紧,随即厉声道:“长泽,纵然霁芜罪孽滔天,你也不得放肆!”
男人颔首,黑眸冷清,眼底情绪很淡,算是回应,随即又看向霁芜。
他的眼神毫无温度,就这么冷淡的睨着霁芜,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正眼看她,却是这般冷漠,不近人情。
其实,这万年来,司泷一直对她保持距离,惜字如金,即便有着义兄妹这一层关系,也是不冷不热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一大段话,偏偏又是这般冰冷的语气,还是她不爱听的话。
“义兄……”女人委屈的张了张嘴,还想矢口否认,但对上男人薄凉的眼神,她心里一惊,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陌生,胸口痛意更深,也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痛。
她终于意识到男人早已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可选择今日拆穿自己,未免太过残忍,从始至终,他连一点温情都不曾施舍予她。
她原以为,今天是她最幸福的日子,结果却只是她的奢望。
她机关算尽,自以为万无一失,到头来却满盘皆输。
他一剑击碎她的美梦,教她认清这残酷现实。
霁芜自嘲的苦笑一声,不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即便否认也不过徒劳,谎言最是苍白无力。思及此,女人颓然无力的低头,垂下眼眸,眼底死气沉沉。
这样的举动,在众人眼底无异于是默认了。
司泷对上王母凌厉的视线,随即拱手作揖,眼底一片清明:“此女犯下滔天祸事,还请王母决断。”
王母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神色威严凌厉,沉声道:“来人,即刻将霁芜仙君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司泷转身,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霁芜,男人的眼底倒映出女人抬起头时惊慌失措的模样。
最终,他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语气好似冰封,一字一句道:“百年前,我亲手封印她的记忆,当时你做了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她待你真心,你却一心只想至她于死地,何其歹毒,当真可笑至极。“
“当时,若非看在父王的面子上,暂且留你一命,不然,你必死无疑。可你冥顽不灵,甚至变本加厉,这次,谁也保不了你。”
霁芜瞳孔骤缩,不知作何表情。
她只是死死的盯着男人,想从他薄凉的眼底看出些什么,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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